天灰蒙蒙的一片,但雨下的並不大,斷斷續續的,讓人感到沁涼之中又帶著幾分沉悶。
少爺站在那裡已經有兩個多小時了,裡恩站在賓利前看著晏澤紋風不動的背影非常擔心。
陵園裡靜的隻能聽到風吹過的聲音,樹葉積落在走道上沒有人去理睬,讓原本淒涼的秋天多增添了幾分惆悵。
他看著墓碑上的刻字,仿佛又回到了年幼的時候。
那一天,也是這樣天灰蒙蒙的,雨一直下個不停……
八歲的他站在墓碑前,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張稚嫩的臉上有著和照片上十分神似的麵容。
所有人無論男女,都統一地穿著領人感到無比壓抑的黑色禮服,他們每人手中拿著一直黃色的菊花,為已經離開的人送上最後的道彆。
沒有哭泣……
連表情都是冷漠的……
小晏澤一動不動站在那裡,靜得讓所有人感到沒有他的存在。
他的平靜就好像那個墓碑裡躺著的人是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
逐漸地,所有的人都陸續離開了,依然還是隻有他站在裡。
“回去吧晏澤!”晏楠彬蹲下身,看著自己的兒子,臉上有著疲憊和擔憂。
“……”
一陣風吹過將他淋濕的頭發吹得有些淩亂了,可他仿佛感覺不到冷,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著,不願意就這樣離去。就好像他不願接受母親已經離開自己的這個事實。
“晏澤!和爸爸回去吧!”
“……”
得不到晏澤的回應,晏楠彬頗有些擔心。如今妻子走了,和他最親的人就隻剩下晏澤了。雖然說他和妻子當初隻是因為家族聯姻才結合在一起的,但這幾年他們相敬如賓,還有了晏澤……
而晏澤卻繼承妻子的沉默和自己的冷漠,這樣的兒子連他都捉摸不透。
“媽媽已經離開了!”
他又一次告訴晏澤這個殘酷的事實,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到情感的宣泄。
自從知道自己母親去世之後,他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等了很久,又一次,晏楠彬失望了……
風再一次吹過……
時間在那一秒上定格了……
“晏澤……晏澤……”
是誰?誰在喚他?
那幾聲輕輕的低喃將他從回憶裡拉回了現實。
站在雨中太久,臉早已經開始泛白,可他需要這樣的冰冷,提醒著自己,他是清醒的。
媽媽,你能原諒我嗎?
晏澤在心中掙紮了成千上萬次,那樣的想法被他壓抑的太久,太久!久得就在他認為自己可以一輩子這樣逃避下去的時候,梓默卻主動靠近了他。
第一次領她回家的時候……
“晏澤不怕,晏澤不怕!梓默會一直陪著你的!”
永遠忘不了她剛進家的那天晚上,她跑進他的房間用矮小的身體抱住他的時候給予的安慰。所有人都認為他不會難過,隻有她看出了他的害怕,溫暖了他凍僵了的心。
當年喬梓默走入他的世界,帶他從失去母親的傷痛中走了出來……
他想,上天是公平的!雖然帶走了母親,卻又還給他一個梓默,這樣他不會感到孤獨了。
可是他卻在父親書房外聽到了一個他寧可不曾聽到的事實……
原來……
原來,梓默的母親就是撞死自己母親的罪魁禍首!
他看著站在樓梯口的梓默!
他看到她脖子上的水滴形吊墜的項鏈。
梓默曾告訴過他這是她最為珍惜,也最為寶貝的東西。
那是梓默媽媽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她是那樣保護著那條項鏈,甚至連他多碰一下都會被梓默拒絕。有時候他甚至會嫉妒那條項鏈,得到梓默那麼多的關注。曾經想過或許他將那條項鏈偷走後也許自己就能成為梓默最親的人,可他怕看到梓默流淚,更怕看到梓默傷心。
可父親剛才的話像一柄利刃插入他的心臟,刺的他生疼卻不能將那支差點置他於死地的劍拔出來。他開始猜測是不是梓默早就知道這件事……
“晏澤哥哥……晏澤哥哥……”
身後梓默朝他走來,剛睡醒的梓默穿著蕾絲的睡裙,那是他送給她的禮物,她穿著就像小公主一樣。
漸漸地他微紅的眼睛裡,她離他越來越近……
然而心中突然湧出的被欺騙感,就像是一個無形的魔鬼驅使著他的身體。
梓默帶著滿臉的笑容,迎了上去,她伸出手想去拉他的。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都變得殘忍起來。
他的手伸了出去,卻不是去迎接她,而是重重地將梓默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梓默嬌小的身體就像落葉一樣衝樓梯上一直滾,一直滾,直到滾落到最後一節樓梯之後,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血慢慢地滲入黑色的地毯中,越流越多……
……
雨中的晏澤渾身一顫,那些痛苦的記憶他想忘記卻一直無法擺脫,梓默又怎麼可能忘記呢?
從那天起,他開始疏遠她,排斥她,討厭她,憎惡他,竭儘所能地奚落她……他怕自己看到梓默時會忍不住……
可越是這樣他越不快樂,直到他決定出國,徹底與梓默隔離。
直到今年,父親讓他回家,以他的性格其實沒有人可以勉強他做自己不願意的事。
最終他還是回國了!
要不是古洛依帶走梓默,他永遠都不看清自己的心,他依然是那麼在乎梓默,就算是在那麼恨她的時候他都不允許有彆人對她有一分一毫的傷害……
隻是也許他心中最深的角落裡自始至終都很明白,有些人是他注定無法釋懷的。
“媽媽,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對嗎?”
淡淡的雨,輕輕的風吹來,他仰頭看了看昏黑的天空中,雲層間閃著白光,預示著雨即將停了。
這些年他一直活在自我折磨中,但父親強加的訂婚卻給了他一個機會,也給他一個看清自己的機會。
他心中從一開始就住進了一個女孩,從不曾離開過!那個女孩把他的心填得滿滿地,誰都無法再進來了!他努力地想把她從做胸口推出去,可就算是他再怎麼掙紮,再怎麼反抗都是徒勞的!
雨停了,一縷陽光撥開了雲層,照在臉上,湛藍色的眸子就如清水般透徹地看不到任何雜質。
也許他也該一輩子幸福下去,這樣在天上的媽媽也會祝福他的!
大雨過後的天晴有著淡淡的清新,露珠沿著樹枝低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梓默,梓默……
他喃喃地喚著這個無數次曾在夢中被重複輕歎的囈語……
蒼白的臉逐漸有了微紅,嘴角緩緩地上揚,他將手掌伸向向天空,五根修長的手指擋住了他的眼上方的視覺,陽光穿過了指尖,仿佛自己能握住陽光。
晏澤的臉笑的像個孩子,那樣燦爛的笑容,那種久違了的笑容已經從他生命裡遺失了很久、很久……
“停……”
“……”
“停!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在彈?”
“……”
“停!難道你是沒有感情的傀儡嗎?”
雙手重重地砸在琴鍵上,發出難聽的聲音。佴何實在是無法接受這樣的演奏,這已經是第幾次喊停,連他都記不清了,難道她就不能有所改善嗎?
難道那天聽到的演奏就隻是曇花一現嗎?
不!他絕對無法相信那樣激烈的演奏,就像一道極其充滿生命力的藤蔓纏入心中,這樣的演奏不可能隻是即興發揮!
一定是她沒有用心!一定是她沒有儘力!
“這一段,要投入你所有的情感,而不是冷得像一個冰塊!”
走到梓默身邊,一手撐著鋼琴,另一隻手指著琴譜上的音符。這一段已經反複和梓默說了幾十次了,他真不知道怎麼向她解說。
為什麼她還是不能達到他的要求呢?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
那如死水的黑色瞳孔沒有任何起伏,一如既往地冷漠,看著琴譜,甚至沒有對幾近抓狂的佴何做出任何回擊——或者這種沉默就是最有利的回答,但這種幾近死寂的沉默卻能讓佴何感到無力感。
“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無奈地低歎著,他凝視著梓默,企圖得到一點反應,哪怕是衝著他破口大罵也好,就是不要像現在這樣毫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