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淩晨兩點。
緊貼著的睡衣濕答答地黏在背後,哪怕空調早已調至適溫也依舊無濟於事,額前已然出了些許冷汗。
穀川早奈閉了閉眼,而後又再度睜眼,隨之晃了晃腦袋,似乎是在試圖將存於腦海中的片段過濾乃至消耗完畢。須臾,她有些泄氣地輕呼出一口氣,稍擰起了眉。
太恐怖了,做夢。
而做夢也是有一定副作用的,至少穀川早奈現在是有點睡不著了。被冷汗浸濕的睡衣黏糊糊地貼住背後並不怎麼清爽,忽然起了些許什麼都不想做的念頭,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某種放空狀態。
東京地區預賽已經結束。
除卻龍馬被傷到眼睛,此外無一人傷亡。
想到這裡,本空白一片的大腦像是被強硬塞了記憶片段進去。穀川早奈無端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須臾,沉悶地吐出一口氣。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意外,甚而直至那網球拍正中少年人的眼睛之際,她才後知後覺地回想起。
彼時的球場在安靜了幾秒後接連響起了驚叫,眼前的視野似乎在某一刻變得模糊了。近乎是下意識的本能,在意外發生的那一瞬間,穀川早奈倏然起身,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處,呼吸好似有一瞬的不順暢了。
“嗚哇!——眼睛!!”
“快、快去拿急救箱!先止血!!”
穀川早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
似乎隻是跟隨著本能;
她緊緊地抿著唇,目光虛無地落在被扶過來的少年人身上,抓住急救箱的手有那麼一刻無力,不過須臾便回過神來幫忙止血。
但是沒有用。
“沒傷到眼球,但眼皮被劃了一個很深的傷口。”穀川早奈移開了沾滿血跡的薄片,聲音聽不出來合了哪些情緒,像隻是在乾巴巴地陳述事實。順手扶住了似乎有些暈血的河村隆,她低下了眼,悶聲不吭地翻著急救箱,腦子裡一片混亂。
周邊亦是在討論龍馬的傷勢。
直至穀川早奈感覺到腦袋被人輕拍了拍,頓了頓,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隨之抬起了眼,從而對上手塚國光垂下的目光。
很平靜,似乎隻是一個輕微的動作。
穀川早奈無聲地張了張口,終是什麼都沒說,頗有些狼狽地低下了腦袋,硬是將即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都憋了回去。
她其實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哪怕重開了一條時間線,但她終歸也隻有十五歲。
穀川早奈曾以為重開就相當於命運額外給了她一次機會,她擁有能改變命運的機會。
但現實似乎並非這樣。
哪怕重來一次,命運也終究是命運,她無法去篡改會發生的事情,也無力去阻止這個徹底崩壞的世界。她隻是旁觀者,而並非立於命運之上的主宰者。
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這般清晰地意識到目前處境的劣勢。
穀川早奈咬住舌尖。
刺痛的感知蔓延,她也清醒了。
在決定一切的世界意識麵前,她什麼也不是。
**
淩晨兩點,正對著筆記本向電腦輸入不間斷數字的乾貞治接到了來自同期的電話。
“阿乾。”
對麵的語氣很沉重,卻不知怎的還讓乾貞治聽出合了些許得意洋洋的意味:“我一猜就知道你現在還沒睡。”
沒來得及看備注就接起了,此時此刻的乾貞治也後知後覺地將手機從耳邊劃拉下來,瞥了眼備注與之彼時的時間點後,安靜了幾秒,再慢吞吞地給出了回應。
答非所問,很平靜的語氣。
“現在時間是淩晨兩點。”
穀川早奈莫名:“我當然知道啊。”
“——而你還沒睡覺。”
乾貞治再平靜地補充。
穀川早奈糾正他:“因為想幫阿乾一起處理數據。”
“……”
過於莫名其妙的回答;
過於意料之外的答案。
乾貞治似乎是被震撼到了,總而言之即是陷入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沉默。半晌,再度開口時,他已然添了些許一言難儘的、欲言又止的意味,卻是很平靜:“你可以不用說這個的。”
穀川早奈:“但是我沒有說謊,阿乾。”
乾貞治充耳不聞。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他講:“一是掛電話去睡覺,二是睡覺。”
穀川早奈安靜了半秒,很疑惑:“這兩個選擇有什麼區彆?”
“第一個掛電話,第二個你可以不用掛電話。”乾貞治目視著正自動分解數據的電腦頁麵,神色自若,語氣聽起來很好心,“——第二個我可以給你在線直播處理數據。”
穀川早奈:?
“我是真的跟你不對付,阿乾。”
她客觀地作出了總結。
乾貞治無所謂。
“所以你準備睡覺了嗎?早奈。”
少年人稍偏過了腦袋,目光微定,沉穩的聲音如同小溪那般緩緩流向那端聽筒。須臾,他聽見了自那邊傳來的、很小的哈欠聲。
乾貞治不易察覺地微揚起了唇。
而穀川早奈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很可惡,她本來想趁著這個睡不著的時間點做點好事,但阿乾這個大笨蛋——“我要睡覺了!”穀川早奈很大聲地對那邊講了幾個字,而後鼓起了臉頰,預備直接掛斷電話。
誠然,在她摁住掛電話的按鈕之前;
少年人合了些許笑意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來——
“早奈,晚安。”
本要摁住掛斷的動作硬生生地止住。
半晌;
穀川早奈很小聲地回應了一句。
“晚安,阿乾。”
**
已知殺人網球的雛形從前幾天剛結束的東京地區預賽便開始形成,其來源——穀川早奈凝目,近乎惆悵地歎了聲氣——在不二周助使出了飛燕還巢之際。
通俗來講,這個世界的網球或許是沒有一點道理可言。
早在重返第二條時間線之際,穀川早奈便認真地思索了片刻自己為何會自動過濾掉網球濾鏡,得出的結論是世界意識又出Bu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