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擊那事呢,也是你作的主?”
文靜了一下:“……武把情報送給梁的事,我是知道的。”
這是默許。是的,那個時候他是真的希望將死掉算了。他痛恨將對他的輕視和不信任,痛恨父王對他的疏遠和對將的寵愛,痛恨自己在大勢前連自己的主張都無法貫徹的無能為力,甚至痛恨武將他那沉重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而這些所有的痛苦裡麵幾乎都有將的影子。然後他聽說將出兵梁國,武說這是他的機會……所以他動了心,也動了手。隻是他不知道因情而動的殺念不會結束一切反而會讓他更加痛苦。
兵無話可說。那場梁以兩千精兵換將一千精兵的慘烈戰役背後所隱藏著的糾葛,讓他對八卦的一腔熱情變成了興味索然。不過除之前死的那刻很多時候他根本算不上是一個兵,現在也就沒什麼被炮灰了的感覺,隻是感覺無趣。兵拍拍身上的泥又把文背了起來:“休息夠了,那就繼續走吧!等到衛國,你可一定記得要把牛給我。”
文撫額——他的身價是兩頭牛,一頭公的一頭母的。再想想之前兵說將以前許諾放了他就給良田千畝奴仆百人不過太多了自己管不了所以到了衛就隻問將討五畝田就行了什麼的雲雲……不知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生氣,最後隻好自嘲:衛國的貴族其實真有夠廉價的。
文因為中毒和營養不良發燒一直沒有痊愈,兵不想還沒有到衛國文就又死了,琢磨著設個陷井捕捉獵物好改善一下生活。到了有河的地方,兵就抓了幾尾肥魚,熬湯沒廚具,烤魚倒是很容易。
這一路兵沒有怎麼說話。文的剖白多少讓兵有點說不出來的滋味,雖然不知是天性豁達還是這些事到底是離他太遠,走了幾步兵就把那些話都拋在了一邊,隻下了個“果然是吃飽了撐的”的簡評,但也少了去打聽那些事的心情。倒是文……自我剖白的結果好像讓這位貴公子拉近了跟兵的距離一樣,一路走來幾乎將兵的祖宗十八代都問了個清楚,甚至快連他們幾兄弟每天的食譜都問出來了。隻是文現在也實在不知道跟兵再說些什麼了,他們間的確沒有什麼可以充做聊資的。唯一的就是將。文坐在一邊歪著腦袋看兵剖魚洗肚的操勞,忍不住又把話題又轉回了那些天發生的事上。“你為什麼把兄帶到了梁國又放了他?”
兵笑了笑:“不知道。”
“不知道還放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當時想要是見了王,他肯定活不成……你們兄弟總得活一個。”
“……你很喜歡我哥吧?婁凡人殺我們那次,你是不要命的救他。”
兵被梗了一下:“畜牲養久了都會有感情,我跟你哥在一起的時候好幾次差點死了,自然也就多少有點放不下。”
文撫掌哈哈大笑——想像如果將聽到這番評語會是什麼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可還答應過我,如果他回去做了王,十年不侵犯我們梁國,隻可惜……”兵搖搖頭:“不說這個了,這話怎麼又扯回來了……”
“……”這不都是你在說嗎?文黑線。
兵將四尾魚用樹枝穿了,興衝衝的找火石準備生火。才打了兩下,河邊蘆葦叢中就一陣嘈雜。河鳥仆棱棱的從裡麵鑽出來。
“怎麼……”文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兵一腳踢亂了柴禾,把樹枝向腋下一夾一邊做著噤聲的手式一邊向他跑過來——文思維散漫的很好奇他怎麼做到如此迅速雙腳又能輕拿輕放的。
“有人來了!我們躲躲。”等近了以後兵才小聲在他頰邊說。他扯起背架,叫文拿起包袱,拖著文張望一下就向河邊林子的灌木叢中鑽了進去。把文推進裡麵躲好,兵發現剛才跑得急了,一隻魚落在了灌木叢外麵——好在不遠。他懊惱的翻了個白眼,示意文彆出聲兒,縮著身體竄到灌木叢邊緣,一把抓著樹枝就扯了進來。
這時那些人已經到了這邊。兵不敢大動作,隻好拿著那魚一身冷汗的蹲在那兒一動不動。
文見狀準備靠過來,兵一臉緊張的搖搖頭,示意他就在原地彆動——開玩笑,他倒想到文那邊去藏身但現在過不去啊!
這場風波來得快去得也快。
來的是十幾個流民。大概兵選擇的地方風水太好,那十來個人也在這裡停下來歇腳。他們的神態有點像受驚了的動物,帶著怪異的脆弱感。
兵小心翼翼的向文那邊挪,隻是半晌也就移了那麼一尺的距離。文在原地忍不住直翻白眼,看得兵非常想把手中的魚砸過去。
兩人正你來我往演默劇的時候從河邊蘆葦又來了一隊騎兵。流民們瞬間一陣混亂,有人尖叫,也有人慌不擇路的逃竄。兵臉色一變,借機竄到文麵前,一把扣著準備站起來的文,壓下他正準備竄出喉間的驚呼,扯著他向灌叢裡縮得更深了一些。
在羽箭的呼嘯和刀破空的響聲響起以後,混亂很快就結束了。幾具屍體漂在河邊的淺灘之上,活著的流民們被趕在一起,跪在地上,嚶嚶求饒,帶著衛國的口音。騎士們策馬包圍著他們,戰馬不時發出不耐煩的響鼻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