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不喜歡文藝片的。
她明明也沒有跟家人跨年。
許爍心裡冒出點小愧疚,揮揮手,“這麼多人,看什麼文藝片啊,我們看《一年一度喜劇大賽》吧!”
“……原來你喜歡這個啊,”林周執撓撓頭。
牧裡嚴格來說算不太北的北方,有暖氣,烘得人耳朵發紅。許爍脫掉毛坎馬夾,隻剩一件綢褐色的敞口襯衫鬆鬆掖在褲沿,坐定在沙發裡。
林周執不知何時移到一旁,給許爍遞遙控板。不通風的溫室裡,兩人距離很近,不知是出於紳士誇獎還是有感而發,他作嗅聞的動作,抬了下眼皮。
“你噴的哪一款香水,好特彆。”
“Lelabo10,東京愈瘡木。”
“一直想買來著,有無線上渠道推推?國內就一處專櫃,去一趟嫌麻煩。”
“抱歉噢,我朋友送的,不太清楚。”
“噢——”林周執輕輕拖長尾音,“男朋友嗎?”
“好朋友。”
林周執抱住膝蓋,仰了仰,可能覺得突然冷場,就沉默盯電視了一陣。許爍有點兒出神。
Lelabo10,很特殊的味道。
許爍不了解這些,如果真讓她形容,那就是斷截的樹枝、咬碎的奶片和混著乾草的水汽,若即若離的清澈。
這是東京的城市限定款,在這個偶然的夏天,塗晨北跟著鄒立屏女士去日本辦事。進到專櫃,店員在試香,塗晨北自認土狗,但在問到這個味道那刻,他就想到了許爍。
正巧快到許爍生日,塗晨北就買下,在“For”的後麵刻下“Shaozi”,送給了她。
後來帶到開學,不止一次被眼尖的同學問,這款我記得國內買不到誒,許爍解釋說朋友送的,幾乎所有人都對她說這麼一句話。
你朋友對你真的很好。
不是錢的問題。
馮語擦擦手從花園走進門,見許爍和林周執緊挨著坐,雙雙沉默,叫起了發呆的許爍去廚房拆幾個一次性餐具,掩上門朝她眼前晃了晃。
“爍,我發現你在林周執麵前含蓄了,不像你做派。”
“因為沒得可聊。”
馮語對著她腦門兒來了一下,許爍忙捂住喊疼疼疼。
“我說,你是不是準備寡一輩子?”
“帥哥嘛,就是用來欣賞的,處了就不帥了。”
“拜托,他可是林周執,你隨便談談也不虧!”
“隨便談談也不虧……”許爍欠嗖嗖仿著馮語的話音,吞了一瓣橙子,“拜托,我可是許爍,想被我看上得再努努力吧。”
說完向馮語吐了截舌頭。
馮語嘟囔了一句爛泥扶不上牆,一抬頭,發現窗外的夜都變成藍色,再一叩屏幕,都已經傍晚七點半。估算著時間要開飯,兩人剛走到花園,就聽見左路對著灶台叉腰,“這火打不著啊……”
燒烤都還好,能用架子燒碳火,問題買來一條烤魚,不加熱就沒法吃。許爍回想來的路上在社區門口就有賣酒精燈的,於是拎上外套往出走,“我去買。”
林周執隨即也跟著她去玄關換鞋,“大晚上一個姑娘不安全。”
等兩人出了門,室內三位異口同聲爆發出“喔哦”的驚歎。
許爍插著兜走在路上,跟林周執一前一後。他在便利店爭著付了錢,想想也就二十來塊,許爍沒計較,忽然聽到身後聲音問,“你有沒有特彆喜歡吃的,或者特彆不喜歡吃的?”
“還真沒有,我雜食,”她笑笑,“怎麼了?”
“沒有,就是想多了解你一些。”
“為什麼對我上心呢?還是你對每個女孩的必要流程?”許爍邊走邊晃著身子問,沒什麼特殊含義,純好奇。
林周執愣了下,“你性格比較自然嘛,大家都喜歡你,我自然也好奇一些。”
許爍咬了咬嘴唇思考下,“合理。”
審判完對麵的答複,一直快走到獨棟小洋房門口,能隱約越過圍欄看見小院裡的馮語她們。突然想到塗晨北的消息還沒回複,許爍擺擺手讓林周執先進屋。
還沒等兩人分道揚鑣,許爍目光閃回,看到了身熟悉的穿搭。
隔壁洋房的院門是敞開的,隻見一個大黑馬甲灰衛衣、踩著毛絨洞洞拖鞋的身影,蜷坐在庭院石牙子邊,懷裡抱起一隻金黃色的胖貓,安靜地待在那裡。
隻一瞬,對麵院裡的男生抬眼,正正與許爍對視,一下印證了她以為是錯覺的猜想。
塗晨北?
許爍仰頭看看建築,再看看他。同樣,塗晨北也遠遠地起身,抱著貓往門外去確認。
在距離不到五米的時候,大胖貓從塗晨北懷裡猛地竄跑,留下他胳膊卡在那裡,還挺尷尬的,他甩甩手。
林周執還沒走。順著許爍眼神的方向,跟塗晨北麵對麵,轉過頭問她,“熟人?”
塗晨北神情明顯卡了一下,勉強客套一笑,“好巧。”
“我倆聊兩句,你先回去?”許爍把酒精燈塞給林周執,小跑兩步到塗晨北院門前,跟他保持大約一米距離,“這也你家?”
“嗯,舊房子。”
“是巧……”許爍腳碾碾地上的石子,又不安地壓了壓石階,“那個,我們在隔壁,噢,馮語也在,你要不要來一起……”
“不用了,我那個,我也有事,”塗晨北搓搓衣服,退回庭院裡,比出請的手勢,語氣麵麵的更像在送客,“你不是要陪你家人跨年嗎?那新年快樂。”
“新年……”
還沒等許爍磕磕絆絆說出新年快樂這四個字,塗晨北已經砰地把院門合上了。
“新年快樂…”許爍撇撇嘴,還是對著門院,小聲嘟囔完整了這四個字。
所以為什麼要對朋友撒謊呢?許爍滿心隻有這麼一個疑問。
它既不善意,也不必要,當時好像隻覺得是塗晨北所以沒關係,反正她冷一冷塗晨北他還是會主動湊上門。
微信界麵還停留在“樓下有隻大黃貓”和“我準備下樓和他聊聊天”,三層閣樓裡亮起的燈足夠說明這又是塗晨北一個人的跨年夜,隻有流浪小貓陪他說說話。
許爍這時候就在想,如果她是塗晨北,這得有多難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