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天黑的很早,還不到黃昏整個蒼穹便都成了漆黑黑的一片,放眼望去除了隱隱約約的販夫走卒歸家人,連雀鳥都不見半隻。
當!一陣鑼鼓聲傳來,在暈了墨一般的藍褲子大街回蕩,穿透著磚牆穿透著枯木,卻穿不破這濃重的幾乎要將人包裹起來窒息而亡的夜。
悲戚。悲涼。悲傷。
前方的戰事再度吃緊,金人遼人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就連邊陲小國大理都蠢蠢欲動,天下大廈將傾,朝堂之上的那一位昨日大發了雷霆,卻不是為了戰報上陣亡的兵士和萬箭穿心力敵而死的將軍,為隻為坊間一句李師師與才子周邦彥的傳聞佳話。蜚短流長,桃色香豔。
同時北方發了洪水,南方卻鬨了瘟疫,一時之間屍橫遍野哀鴻漫天。
大宋朝,終究是到了岌岌可危氣數臨儘之時。縱然有識之士武林人士綠林好漢想要挽狂瀾扶大廈,卻終究是心有餘力不足了。
六扇門,金風細雨樓,赫連將軍府。
這三處幾乎是天下群雄馬首是瞻的地方,亦在這個肅殺一片的冬日裡迎來了重重一擊。
半月之前,邊關告急,赫連春水被困金人陰陽連環陣生死未卜,俠義一肩挑的九現神龍戚少商帶著他的劍二話不說奔赴而去。
不僅是為了解大宋軍隊燃眉之急,不僅是為了還赫連春水在昔日逆水寒公案中千裡襄助之義。
更簡單的道理,他們是朋友,是即便第一美女轉嫁赫連將軍府也改變不了的至交好友。
江湖這個地方,人太多,心太亂,恩怨情仇交錯的太複雜。
也許人人都能對朋友兄弟幾個字不屑一顧冷淡至之,白愁飛昔日對義兄蘇夢枕的狠烈殺手寒了最後的人心也斷了最後的公義,反正,那神槍血劍的方小侯爺都光明正大的人無不可欺人無不可叛了,那其他人,也不必要惺惺作態扭捏著自命清高。
亂世,能活命,便是好的。
隻可惜,這麼想的大多數人不包括戚少商。他活了這將近二三十年從來都是坦坦蕩蕩恩怨分明,江湖俠義有一千,他戚少商就擔了八百,不管是連雲寨時組織義軍匹馬縱橫千槍萬仞抗遼,還是接下鐵手的囑托入官場當起神龍捕頭,又或是再後來輾轉金風細雨樓當了王小石的繼任。
他從來都是俯仰無愧於天地的男人。
俠之大者,本該如此。
所以赫連春水有難,戚少商半天都不曾耽擱,握著癡就縱馬而去。
戰場凶狠刀劍無眼,三千鴉殺悲鳴震天。
那是一場幾乎暗無天日的血戰,雙方對峙在梧桐河岸整整十個日夜,屍骨堆成了山溫熱的血染紅了十裡梧桐河。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戰役的最後宋軍還是敗了,可是戚少商勝了,他救回了赫連春水和一同被困的數千精兵,也將金人死死抵在了梧桐河的另一邊,血紅的河水如同一片雷區,擅入者,灰飛煙滅。
所有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戚少商卻倒下了。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是怎麼倒下的,似乎前一秒他還是英氣勃發即使滿麵血汙也豪氣乾雲的神龍將軍,下一刻他卻倒在戰馬腳下半點生氣全無。
息紅淚慌忙一探一張臉難以置信的煞白,她與戚少商的一段恩怨情緣牽牽扯扯了六個年頭雖然最終是做不成夫妻雖然她從前常常咬牙切齒的說要親手殺了戚少商,可是息紅淚從沒想過戚少商真的會死。
像是一個失了魂魄的娃娃,鼻息之間冰冰冷冷。
沒有了往日的溫厚眼神,沒有了神龍的英武豪氣,沒有了一笑兩個酒窩的討厭,躺在那裡的戚少商安靜的過分。
就算四年前被顧惜朝千裡追殺坐立不安,也沒有倒下過的男人,卻突然倒下了。
息紅淚真真感覺到了怕,她握著赫連春水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連夜,他們夫妻將人送回了東京,卻沒有回金風細雨樓,而是入了六扇門。
六扇門有諸葛小花,還有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