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我也不再拒絕和他聊天。但其實這種機會是很少的。隻有他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換句話說，是他的女伴被氣走之後。

於是，也就理所當然的，越來越熟絡起來了。

不知不覺到了大學的最後一年。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在傍晚時分進到店裡來。但這一次，他很罕見地一個人出現了。

“這次沒帶女伴來？不約會的話來這裡乾什麼呢？”我順手遞過一杯咖啡。

他接過，並沒有像平時那樣坐下，而是側身靠著吧台，站到離我很近的地方。

“我說，你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吧？”他單手撐著吧台，轉頭看著我。

“是啊，就這個月。”

“畢業以後就見不到你了吧？那麼，要不要和我來一次大人的約會呢？算是紀念吧。”

我從一堆要清洗的杯子之中抬起頭來，正好迎上了他飽含笑意的目光。

“不，我並不打算畢業以後另外找一份工作。新工作並不容易找到，所以今後你還是可以在這裡見到我的。”我低著頭邊洗邊說，“所以，紀念什麼的，還是免了吧。”

“……這樣啊，那麼，下次見。”我沒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隻是在最後瞟到一眼他背影的失落。

不，開玩笑。我怎麼會和一個比我小五歲的男孩約會呢。

反正，來日方長。

就這樣，在這之後他依然隔三差五的帶著女伴光顧這家店，而我也依舊穿梭在並不大的店堂裡端著我的咖啡。

唯一的改變，是現在我成為了這家店的老板，而他每次帶來的女伴，似乎也從成熟型的轉向為年輕可愛型的了。

有一段時間，他總是帶著同樣一個女孩子，這真是非常少見的了。那個女孩留著酒紅色的齊耳短發，齊劉海，大眼睛，長得非常可愛，皮膚總是透著一種嫩粉色。這就是青春啊，我不禁感歎，我現在早已遠離青春年代了呢。

即使他很罕見的與這個可愛的女孩子保持了較長時間的交往，但最後，他還是沒有和她在一起。

“總之不過是玩玩。”幾年了，依然沒有改掉當年那種玩世不恭的語氣。

“你也稍微注意點，年輕時玩玩倒是可以，小心玩多了年齡大了到時候找不到人嫁你。”我忍不住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

“喲，你可是比我年齡還大呢。”他依然是幾年來不變的那個姿勢，右手肘撐著吧台，拖著腮，“說起來，這些年也沒看見你交男朋友呢。作為男人我倒是沒什麼關係，小心到時候嫁不出去的人是你哦。”

可惡，這小子倒管起我的事情來了。

“我就是嫁不出去也無所謂啊，大不了我一輩子守在這個店裡。”糟糕，不知何時我已經練成了一幅老姑婆的口吻。

“既然這樣，那你不如嫁我得了。”他眼梢與嘴角都流露出笑意，左手朝我的臉頰靠來。

我輕輕的打掉他的手，臉上仍然擺一副淡然的表情。

“開什麼玩笑，喝你的咖啡吧。”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我拿起飲品，端起托盤逃離了現場。

嫁你？這種話我才不敢當真。

反正對於你來說，說出這種曖昧的話也不過隻是玩玩而已。

三年前，終於，他也大學畢業了。

記得那天已經快要到打烊的時候，他卻突然出現在店門口。這是他第二次獨身一人來這家店。

我默默的拿出已經收拾好的杯子，開始給他弄咖啡。

“不，我今天不是來喝咖啡的。”他說著，一反常態的沒有坐在他習慣做的位置上，而是側身靠著吧台站著。

突然覺得這幅畫麵有點熟悉。我有預感要發生什麼事。

“又出什麼事了？說吧。”我放下杯子，雙手支在吧台上問他。

“我，今天畢業了。”他一字一頓的說。

我沒有打斷他，隻是用眼神意示他繼續講下去。

“家裡，叫我回大阪去，說是給我找好了一份工作。”

“哦，那不是挺好的嗎。”

他抬起頭，眼中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複雜神色。過了半晌，他繼續說到：

“所以，雖然不是永遠，但也許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了。”

“我今天，是來……告彆的。”

我的手輕微的抖了一下，但願他沒有看出來。

“嗯，從你第一次來這裡已經七年了吧，今後你不再來的話，還真是有點寂寞呢。”我淡淡的笑著，“看不到你和你那些漂亮的女伴，真是可惜。”

“……是啊，真是遺憾呢。”細碎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我並沒有仔細去看他的表情。沉默了一會之後，他說：“這七年來你都沒有叫過我的名字。”

“作為店長，對客人直呼其名也算是失禮的吧？況且，我已經習慣用‘你’來稱呼你了。用名字稱呼，說實話真的會覺得奇怪的。作為年長的人似乎應該直接用姓來做稱呼，但是對客人不是又應該加敬語麼……”

他緩緩抬頭，聲音似乎比往日還要低沉而嘶啞：“你還從來沒有一次性說過這麼多話。”

於是我不再說話，隻是低頭開始收拾之前拿出來的那隻杯子。

沉默了一會，我聽到了拉開店門的聲音。他低不可聞的話語隨著關門聲留在了空蕩蕩的店堂內：

“再見了，久美子。”

再見，忍足。

我在心裡默默的答到。

現在，自他走後已經過了三年時光，我也真的變成了大齡未嫁之人了。時常也有些熟客隔著這個老舊的吧台和我開玩笑：“秋本店長，怎麼還不嫁人啊？什麼時候才能喝到你的喜酒呢？”我也隻能笑著回答到：“再等等吧，說不定哪天就嫁出去了。”

“據說店長可是從來沒談過戀愛的人啊。嘖嘖，真是稀有呢。”他們搖頭笑著。

這時候我通常會拿起托盤，離開時不忘笑著答一句：“誰說的，彆看我這樣子，我也曾經戀愛過的啊。”

沒錯，雖然經驗遠不如你的豐富，我好歹也是戀愛過的。是吧，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