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青心思活絡,皺眉思索了幾瞬便一擊掌,露出恍然大悟模樣:“要不然那些中州人怎會進萬獸山脈打獵呢?”
“中州人向來最瞧不上我們大荒,何況是為人皇陛下采獻禮物,必然樣樣都要取最好。無利不起早,如果沒有好東西,他們根本不會來此。”
象穀雨扶著刀鞘慢慢地站起來,輕聲補充。
“那會是什麼東西?中州富饒,靈藥無數,連寶血種聽說也不稀奇,他們什麼都有,何必非得來我大荒?”
象嘯林聽得入神,仍舊跪在地上,下意識問了一句。
“也不儘然。”
象翠微翹起腿,麵上便帶了一些冷嘲,“中州固然富饒,但大荒的許多東西他們也沒有——比方說,大荒的太古戰場他們就十分覬覦。”
“傳說在上古年間,太一真神還未隕落的時候,奪運之戰無比殘酷,大荒就是諸神的戰場,五州萬族無數神祇都飲恨於此,遺落了無儘神器寶骨,其中甚至還有神聖種族的遺骸。”
“神聖種族?!”
神聖種族這四個字太過牽動心神,這下連象穀雨都不由得露出驚奇仰望之色。
“不過太古戰場畢竟是神明喋血之所,即便已經過去萬年,仍舊殺機四伏,凶險無比,有不能言述的重重神妙,即便是仙王,貿然闖入也可能身死道消。”
象翠微年少時曾去過定西城,見識比在座的幾個人都要廣一些,見他們此刻都凝神靜氣仔細聆聽,也就順著他們的心意多講了幾句:
“固然也有大膽之人想冒險進去尋一番大機緣,其中還有人境界頗高……但是無一例外,他們都從此一去不返,無人返還。”
屋內響起幾聲唏噓。
“千年以來隻有一個人得以生還,但他也已經徹底喪失神智,大好青年好似被人抽取了壽元,變得鶴發雞皮,整天哭哭笑笑,說些怪話。”
“他說了什麼?”
她的聲音刻意一路低下去,故意要賣個關子,吊人胃口,象嘯林聽得入神,急得甚至往前膝行了幾步。
象翠微神秘一笑,招招手,示意他們近前來。
她將聲音壓得極低:
“他說……”
“太古戰場,有鬼。”
話音未落,石屋外響起哐當一聲巨響。
屋內眾人正聽到引人入勝處,個個提心吊膽,被象翠微嚇得呼吸都屏住了,這時忽然外麵一聲巨響,仿佛正印證了象翠微的那句“有鬼”。
大荒人迷信,難免信些神神鬼鬼,一時之間幾個人都有些頭皮發麻,隻有象翠微不為所動,笑得一臉狡黠。
象穀雨不作聲,早已飛身掠出,要看個究竟;象嘯林也回過神來,拎起石錘大喝一聲“青天白日之下,我看誰敢作怪!”,跟著也縱身奔出,隻有象青哆哆嗦嗦地在凳子上發抖。
他本就膽子小,尤懼鬼神,這下真是被嚇得肝膽俱裂。
不一會兒象嘯林象穀雨兩人就一前一後地重又進來,象穀雨還是老樣子,麵上神情寡淡,象嘯林倒勉強繃著臉,隻是黝黑的眼睛裡卻帶著些忍不住的笑意。
他半跪在地,一叩胸膛,笑道:“族長,鬼我們已經逮住了。”
似是沒想到他們如此神速,象青“啊?”了一聲,又害怕又好奇,終於還是鼓起勇氣,顫顫巍巍地伸出頭來,“抓——抓住了?給我看看這鬼是何模樣……”
象穀雨從身後拎出來一個小孩,道:“你看吧——”
她一鬆胳膊將謝摯扔在地上,“倒的確是個小鬼。”
“你……”
謝摯哎喲一聲,揉了揉被她摔痛的屁股,站起來對她怒目而視,“你說誰是小鬼?我才不小!”
她最討厭彆人說她小,大荒的兒女向來早熟,很早就要擔起重擔,像她這麼大的孩子,甚至許了親事的也有。
她明明隻是個子小,其實已經十分可靠!
為顯得有氣勢,她還氣勢洶洶地雙手叉腰,奈何象穀雨太高,她看她還需要勉力仰著臉,人家瞧她卻隻用低著眼睛輕飄飄地一掃,兩相對比之下,倒顯得她頗為可愛滑稽。
象穀雨並不理她,隻是淡淡地晲了她一眼,重又握住腰間的長刀,身形筆直,神情漠然。
“不僅是小鬼,還是個偷聽大人說話的小鬼。”
象翠微從正中的座位上走下來,笑吟吟地彈了彈謝摯的腦袋,“我問你,你方才聽得可儘興?”
“我……我才沒偷聽……”
謝摯一見她笑眯眯的樣子心裡就發怵,聲音已經弱了一截,瞅到一旁的象嘯林,自覺找到靠山,又振作起來:“不信你問阿林叔。”
“我是來交經文的,喏,青石板就在門口放著,阿林叔也見過的!”
高大的漢子撓了撓頭,嗬嗬笑道:“對對,我見過,就在門口,小摯是來給你交經的,族長。”
“得了,阿林,什麼時候小摯把你頭發燒了你也能替她說好話。”
象翠微翻了翻眼睛,拎著謝摯的領子把她滴溜到自己座位旁邊,“其實也沒什麼聽不得的,你既已聽到了,那便坐著繼續聽罷。”
“隻是下次不許再偷聽,不然我還嚇你。”
象翠微捏了捏她的臉蛋。
她知道謝摯外強中乾,看著膽大,其實怕黑也怕鬼。
“原來族長剛剛是故意說來嚇小摯的……我就說嘛,世上怎會有鬼?”
象青也醒過神來,忙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放鬆地笑道。
“不……”
象翠微這次卻沒有順著他的話調侃,反而露出了鄭重而又忌憚的神情。
她掃視了一圈屋內人,提前握住謝摯的手以作安慰,正色低聲道:
“我剛剛的確存了要嚇小摯的心思,但那句話,卻並不是我的編造。”
“當年在定西城我也曾見過那個瘋老頭一麵,他雖然瘋癲,但嘴裡說的話很清楚——”
“太古戰場裡,的確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