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至,是一片充斥著明黃與碎金的模糊光影。悠長清晰的唱喏聲像是從另一個時代傳來,聽不清到底說的是什麼。
高高的穹頂,描繪了升騰的飛龍。目光平視,眼前是一片空曠。這是一座很大的殿。金色的台階,金色的立柱,身著藍色衣袍的人群一排排垂首肅立。腦海中曾經目睹的影像在一瞬間潮水般湧現,突如其來的衝擊著她薄弱的意識,抬首仰望,距離頭頂十幾丈的正上方懸掛著某塊昭示著真相的匾額。
混沌的目光正對上匾額的底邊,看不到正麵的字,但……她已經知道上麵寫的是什麼了。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在這兒?
“喂!醒醒啊!這位客官——醒醒,天亮了!”一陣不耐的吆喝傳進耳蝸。
嗯?是地動嗎?藍瑾手忙腳亂的撐住地麵,睜開眼。大餅臉,蒜頭鼻,黑豆眼,出現在她眼前的這張臉讓她首先確定了自己昨夜並不是睡在粉巷的某座小樓裡。手掌下方傳來堅硬粗澀的觸感。
“客官,我們要開門做生意了!”穿著油膩膩黃色小褂的少年男子麵色不善的說道。
藍瑾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扇木板門前的石階上。而剛剛感受到的地動也隻不過是那少年用手大力晃動她的肩所引起錯覺。
目光如同夢境中慢慢上移——黃記餅鋪。原來是間賣燒餅的店。藍瑾在少年冷淡的目光下緩緩站起身,一邊拍著身上的浮土一邊跨步走進了店裡。
“來兩張餅,一碗粥——”藍瑾撿了一張比那少年的衣衫油跡稍少的桌子,坐了下來,“喔,再來一碟香乾!”
少年站在店外,目光和藍瑾對視了片刻,穿過藍瑾身邊去後堂拿燒餅去了。
“原來是個夢啊……”藍瑾一邊往嘴裡塞了塊糖餅,一邊悵然地搖著頭。
昨天她在錦宵街逛到夜市收攤,還買了壺酒,醉了之後就睡著了。沒成想平日睡著府裡的錦被軟床也沒做過這夢,到在這道邊石階上做了。做夢當皇帝,這一定是許多人都有過的經曆。藍瑾略有些遺憾夢的短暫。在現實中她一點兒都不想當皇帝,不過在夢裡當一把,應該挺過癮的。隻是……這夢怎麼是在錦鑾寶殿上開始?要是後宮華帳內開始多好!藍瑾撇嘴。
正當藍瑾在餅鋪裡哀悼著一枕黃粱的時候,她的好友花一樹已經站在雲居胡同罵街了。
“俗話說得好——女怕入錯行,男怕嫁錯人!你一不傻,二不醜,你嫁誰不好,非嫁她?!我跟你說——我不同意!不同意!打死我都不同意!”花一樹站在琴師墨弦的家門口,氣急敗壞的嚷著。街巷裡飼養的雞附和的發出“咕咕咕”的叫聲。
“爹爹,那個姨姨在做什麼?”緊鄰墨弦居所的院子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小腦袋好奇的探出來。
“噓——快過來吃飯!那是搶親,小孩子不懂的!”哎,人長得美果然是禍水啊,這還沒成親呢,就有人找上門了!體態圓胖的男子走到孩童身後熟練的一揪衣領,把他拎了進去。
“這位小姐,您是要找我家那個逆子嗎?他已經被老朽逐出家門,不住在這兒了。我這做爹的都攔不住,您就甭浪費氣力了。”花一樹喘息換氣的工夫,玄家的門開了。一頭銀發的老人家出現在門口。
“啊?”他不在?那……我不白罵了?!花一樹愣在原地,傻了眼。他今兒一早接了請帖就直奔這兒,連晨食都沒顧上吃。合著白跑了?!
“那您知道他搬去哪兒了嗎?”花一樹不甘心。
“他沒說,我也不想知道。眼不見為淨,小姐你還是請回吧。”老人家說著關上了門。一腔怒火沒了發泄對象,花一樹也隻得跺腳轉身,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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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花一樹的怒氣洶洶,大總管幽洛這一日心情不錯。至於原因嘛?她乾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兒,主子心情好,他自然心情就好。
“把這畫像冊子送去東宮。還有著天工坊做支琥珀簪。就用去年拓騎進貢的那塊琥珀。”瑛帝放下朱紅的狼毫,闔上奏折,又繼續吩咐道:“另外傳旨給紫寒衣,就說她大伯的衣服找到了。失竊之事不必再查,到此為止。”
“是,陛下。”幽洛領了旨意,卻沒退下。
“還有什麼事嗎?”金環影抬目道。
“昨天影王府送來的稟帖,依典聖上該禦筆親書一份賀貼回複的。”得趁著主子心情尚好,把該說的說了。幽洛咬牙道。
“親書……嗬,讓靈曜擬一份,蓋了印發出去。”女帝眼底的最後一絲明媚也隨著話音落地消失無蹤。
“這……恐怕……”與祖製不合……幽洛屏氣垂目。
“沒什麼恐怕!朕就這麼做了,她難道還敢來找朕興師問罪嗎?”金環影厲聲責問,聲音不大卻自有一股帝王威儀。
哎,天底下的男子多了去,誰讓您非娶一姓玄的,還是那膽大包天的玄暮吟……這不明擺著給皇上添堵嗎?幽洛識時務的不再多言,點頭退去。
對於藍瑾來說——日子過的就好似鏡池裡的水。平靜的讓人除了不斷的往裡麵投擲石子,彆無選擇。倒是濺起個小水花也好啊!
此刻她正一邊坐在花家的小院子裡搗著石缽裡的花瓣一邊懷念著在麓州和風還珠策馬暢遊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