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則是——
長孫無忌拉攏的人手過多,形成了關隴六鎮之中他一人獨大的局麵,總會有人看他不順眼,想要打破這局麵的。
對他們來說,反正聽從於長孫無忌的安排,也得不到多大的利益,那麼還不如試試,讓自己成為這個新貴!
這倒是給武媚娘提供了另外一個思路了。
她沉吟了片刻,朝著楊氏說道:“我想再請阿娘嘗試兩件事。”
楊氏並未拒絕:“你說說看。”
她的政治敏感度不高,但她起碼知道一件事,自己的命運是同這位二度入宮的女兒聯係在一起的。
若要晚年聲名更進一步,便需先成全女兒的“拚殺”。
因不便帶信箋筆墨出入,耳聞媚娘再度開口,她連忙讓自己的精神頭再集中一些,以防漏記了什麼。
聽得女兒說道:“其一便是,試試拜訪固安縣公崔敦禮。此人乃是博陵崔氏出身,那博陵崔氏自魏晉之間轉徙關中,自此長居,重成氣候,但比之李唐嫡係仍顯單薄。”
“我看他深諳明哲保身之法,雖為圖在長孫無忌手下保全,涉足於吳王李恪一事,陛下近來還是有對其再進一步擢拔之意,不妨有所走動。”
“阿娘不必與之訴說請托,隻向其傳達一個意思便好。他這套生存之道,是該繼續奉行的。”
讓他該閉嘴的時候閉嘴。
若是在陛下提出移駕萬年宮之前,這出旁敲側擊或許不能奏效,現在卻有了機會。
楊氏應道:“我知道了。”
“另一件事……倒不急於去做。”武媚娘的目光有一瞬的閃爍,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堅定下來。
身邊那兩個加起來都不到兩周歲的孩子或許不會明白,她想要做出何種突破性的一步,將她養大的母親楊氏卻能看出她目光之中的破釜沉舟之意。
“請母親先稍待一陣,最遲到三月末,我想爭取一件事。”
“此事如能成,阿娘就不用四處走動了,且看看有哪些人能上門來訪,哪怕隻是送禮也無妨。勞煩阿娘將這些人的名字都給記下,告知於我,或許能在往後有大用。”
她並未打算告知於楊氏,這個試圖爭取的到底是什麼。
但楊氏思忖,能讓人上門道賀的,絕不可能是尋常之事。
隻是不知道達成此事,是否過於艱難。
但媚娘好像並沒有跟她多說的意思,就算追問,可能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倒不如就先這樣了。
想到這幾年間的起起落落,和女兒近來雖是榮寵在身卻步步危機,楊氏在應下了這第二件事後,不由拉著女兒的手感慨道:“當年先帝召你入宮,我便心中憂慮,不想你還能有今日造化,可……”
她話未說完,便見女兒將其中一隻手抽出,用更加有力的姿態蓋在了她的手背上,打斷了她的話茬。
“當年我勸慰於您,說了一句話——見天子焉知非福,今日也用這話回您,此番爭鬥困境重重,但焉知非福呢?我心中有數,必不教母親再曆往日狼狽。”
楊氏敏銳地意識到,當媚娘說到“往日狼狽”四字的時候,在話中暗藏幾分凜冽之意。
可這份殺機稍縱即逝,已很快變成了這張端莊秀美的麵容上的笑意,“行啦,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今日我為主,阿娘為客,也該讓我好生招待您一番才是。”
李治有推行節儉之意,雖還未明文詔令,時常隨侍的武媚娘卻看得很明白。
故而說是盛宴款待,其實也並未超出昭儀份額,甚至還小有削減。
不過饒是如此,這也要比之宮外的飲食,不知費心多少。
武清月被宮人抱在懷中,也在席中就坐,便見這桌案之上位居正中的乃是一小隊鼓吹女樂形狀的麵點,好看到不忍將其吃掉。
再看周圍,熱葷有通花軟牛腸,乳釀魚,箸頭春,冷盤有纏花雲夢肉,醋芹,清涼膳碎……在桌子的邊緣,甜點金鈴炙早已擺在了鹿紋十二瓣銀碗之中。
武媚娘和楊氏的麵前,還各自擺著一份黃米飯。
這米飯也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禦黃王母飯。
五皇子李弘年歲還小,倒不吃這飯,而是放了一小碗長生粥。好在這桌上的菜肴他也已有不少能吃了,此刻乖乖等著宮人給他夾菜。
武清月有點想哭。
這麼一算,最慘的大概就是她了。
麵前的菜肴出自尚食局禦廚之手,真是色香味俱全,還與現代的美食在品類上大有不同,她看得都要眼饞死了。
結果下一刻,她的麵前就多了一個小碗,裡麵隻放著半碗羊奶。
許是因為小嬰兒眼巴巴的神情太過明顯,加之眼前乃是家宴,令人心情放鬆不少,武媚娘在將這碗遞過來時,笑著調侃:“阿菟若要嘗遍這桌上美食,還得再長大些才好,今日且喝上兩勺,也算不隻是個陪客了。”
“……”武清月的臉頓時擰巴成了一團。
宮中的羊奶經過特殊的烹煮,腥味並不重。但和其餘各菜一比,那連飲料都算不上了。
她確實是沒當個一口都吃不得的陪客,卻還不如沒看見這滿桌子好菜呢!
可惡!她到底什麼時候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