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幾日的工夫,應當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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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籍田禮的到來,倒是比眾人想象中的還要快。
隻在武清月見到那位韓王李元嘉的兩日後,她就被迫起了個大早。
被撈起來換衣服的時候,她還聽到那頭有人在嘀嘀咕咕,“此地長官真是太過儘心竭力了,愣是將籌備工作縮短了一半。”
正在梳妝換洗的武媚娘聞言一笑,“岐州刺史的位置由四郎遙領,岐州官員怎能不儘心。”
武清月抬了抬眼皮,覺得這話說得真有水準。
就像五郎指的是她那位兄長李弘一樣,四郎就是李治的四兒子——蕭淑妃所生的李素節。
這位今年雖然才八歲,可要說待遇,真不是一般皇子可比的。
且不說李治早幾年就有將他冊立為太子的想法,就說如今好了。
李忠成了太子,也沒耽誤李素節先是當了雍州牧,冊封雍王,後又改了個岐州刺史。
總之,她們現在所在的岐州,就是掛名在李素節的名下。
要不怎麼李治憑空搞這一出,蕭淑妃也沒出來鬨騰呢?
不是因為她已偃旗息鼓,全然罷手認輸,而是因為,這岐州籍田若能操辦妥當,功勞總能分給她兒子一塊!
李治的岐州之行前腳敲定,蕭淑妃後腳就開始發動人手行動了。
這話當然可以像是武媚娘所說的那樣,是因為岐州刺史是皇子,所以底下個個不敢敷衍。
但也可以說……
算了算了,有些話就不用說那麼明白了。
人家還在暗地裡積極爭功呢。
武清月早已忍不住將目光定格在了武媚娘的身上。
侍女正將最後一支發釵插在她的發髻之上。
因今日比之長安出行,還該算是個正式的場合,武昭儀又是唯一伴駕的妃嬪,她穿著的便是大朝會所穿的翟衣。
何為翟衣?
那是一件深青色的廣袖長衫,上頭繪製著五彩翟紋,到了袖口就以朱色羅縠滾邊。
深青與朱紅的配色本顯出挑,又加上了遍身陣列的翟鳥紋樣,更顯得與尋常衣物大不相同。
可在武媚娘端正明豔的眉眼映襯下,依然是人壓著衣而非衣壓人。
更妙的是她身量高挑,雖是這等比之窄袖裙裳拖遝的廣袖衣著,也在起身之間自有一派行動如風。
便是真到了籍田禮上,誰也不該說出此正裝耽誤親耕。
武清月盯得眼珠都懶得轉一下。
雖然早已知道,她此時的母親便是未來的武周女帝,也親眼見到了她和李治聯手下套,配合著她將皇叔李元嘉給拉入局中,但當真見到這等翟衣正裝在身、氣場全開的樣子——
依然讓人既覺親眼見證曆史推進而感慨,又為此等風采所折服。
這才是大唐風雅啊……
唯獨有些可惜的是,翟衣隻是內外命婦的最高禮服,比之皇後禮服,從首飾到翟鳥圖紋的數量都還遠遠不及。
門外傳來的一句“請昭儀起行”更是提醒著在場諸人,皇後沒來此地,並不代表著她不存在。
從昭儀到皇後的這一道溝壑,在絕大多數人看來,都還是一道天淵。
不過李治顯然並不介意於令人看到他對武昭儀的特殊。
當眾人自山中萬年宮乘車而下,抵達岐州地界上的籍田之地後,武媚娘便已接受了李治發出的邀約,坦然地站在了他的身邊。
隨行的岐州官員可不敢就此事發表什麼看法。
他抹了把額前並不存在的汗水,朝著人群之中“凹”進去的刺史長官看了一眼,確認對方並不能給他提供什麼精神支持,決定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他行到了李治的麵前。
“陛下此番籍田未定在立春時節,也將三日齋戒改為一日,但祭地的酒水我等不敢擅專變動,已送抵此處。依照陛下所給名單,宗室、大臣禮器各不相同,絕無半點差錯。”
岐州官員何曾想過,籍田禮還會放在他們這地方,個個都是頭一遭辦事。
這出來發言的,還算是個頂事的。即便如此,也將名單倒背了兩遍。
瞧著說話挺利索,誰知道手心捏著在做什麼呢。
說到宗室酒水禮器的時候,他還下意識地往人群之中看了一眼,心中盤算著在場諸王與他那等在一旁的禮器是否一一對上了。
可這一看之下,頓時看出了大問題來。
他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才沒當場來上個大驚失色。
頂著天子在前的重壓,他將陛下“示範”之後的其餘人員登場時間都給交代完畢,這才緩步退場。
而後拔腿疾奔,衝到了另一名同行官員的麵前。
那人無奈,“你當心著點,要不是還沒下地,我看你能一腳踩空掉田壟下頭。”
“現在是說此事的時候嗎?”他連口氣都不敢喘,一把拽住了對方的肩膀,將其朝著後頭的儀仗方向扭了過去,“我問你,韓王在哪裡?”
那頭高低錯落的人堆裡,赫然空著個位置。
正是原本該當留給韓王的位置。
可此刻,他在哪裡?
韓王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