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買賣?”
李治自武媚娘這裡聽到這條消息後霍然抬眸。
他很清楚,這話之所以不以正兒八經上奏的方式彙報到他的麵前,而是以閒聊的方式先由弘化公主告知於媚娘,再由她與李治說起,是吐穀渾和西域諸國打交道的分寸。
吐穀渾位處甘鬆之南、洮水之西,乃是絲綢之路青海道上的要衝,難免要同安西四鎮與昭武諸國打這個交道。
他們也沒本事一口氣得罪太多勢力。
“買賣的不是龍種吧?”李治回問道。
邊地名馬之中,吐穀渾出產的能占據一席之地,隻因這些被放牧在青海湖之地的,就叫做青海驄。
它們還有一個傳播更廣的名字,叫做“龍種”。
以“龍種”為名,足可見這種馬的珍貴之處。
吐穀渾多年間進奉於關中的名馬裡,作為核心貢品的,就是此馬。送給五皇子和小公主的也不例外。
“自然不是,但也是僅次於貢馬的品種。”武媚娘答道。“我問弘化,吐穀渾還有吐蕃在側,將馬匹外售的情況應當極其罕見才對,可為何他們依然有意於這筆交易。”
能讓消息被弘化公主彙報到李治這裡,已意味著,吐穀渾國中想要讓這筆買賣達成的人應當不在少數,隻是礙於大唐這上國的麵子,還是需要得到一個默許才好。
“弘化怎麼說?”李治已將坐姿放鬆了幾分,順勢翻看起了西域使者呈遞上來的國書。
武媚娘回道:“她呀……她說西域各國拿出的交易籌碼足夠動人,她險些就要因為財帛動人心的緣故,直接按著諾曷缽的腦袋答應了。”
“不過總算想起來自己是大唐宗室出身,眼皮子不能這麼淺,還是該當和陛下說上一聲。”
李治笑道,“多年不見,她倒還是這個脾氣。”
但再琢磨一番弘化公主的話,李治又隱約猜到其中意思了。
西域各國一邊向大唐求援,一邊又拿出了足夠高昂的籌碼向吐穀渾求購好馬,足以說明,他們抗擊大食的念頭極其堅決!
這對李治來說其實是個好消息。
在媚娘和薛仁貴的觀點裡,都不建議他貿然扶持人手進攻大食,李治事後反省,也覺得自己沒有莽撞行事的資本。
但他也絕不願意因此就讓大食揮兵直入,西域諸國喪失對於大唐的敬畏之心。
所以,打還是要打,但是得換一種方式打!
“弘化還有另一條消息要我轉告陛下,”武媚娘又道:“她說波斯王遇襲身亡,其子卑路斯卻被暗中保全,現如今正逃到吐火羅國境內,昭武聯軍有意和吐火羅結盟,將這位波斯王子送入大食境內,伺機發動叛亂。”
李治聽到這裡,指尖下意識地叩了叩桌麵,麵色更為平靜。
西域各國對外買馬,又有用波斯餘黨牽製大食的決斷,都足以證明,他們不會輕言放棄與大食之間的博弈,否則難保不會落入亡國滅種的結局。
那麼,他應當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李治眼底明光一閃,“媚娘,你覺得,朕該當給予西域諸國多少支持?”
不是出兵,而是幫扶。
這才是現在最合適的態度!
武媚娘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邦交之事,我從未涉及,陛下不當問我,何不就此事問詢於長孫太尉呢?”
問長孫無忌?
李治先是下意識地一愣,旋即又笑出了聲,“不錯,此事乾係甚大,當然要問問太尉的意思!”
他哪裡有故意在跟輔政大臣作對?
之前什麼移居萬年宮,追封武德功臣都是他覺得必要之事,而非對長孫無忌所屬勢力進行打擊,現在還要對他委以重任呢!
“我明日便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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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二日,李治召集了萬年宮中隨從的官員,召開了一次議事。
這場議事並未涉及全部官員。
尉遲敬德抵達議會之地的時候便發覺,趙王李福、鄧王李元裕等人都不在此地,在籍田禮上大出了一番風頭的韓王李元嘉倒是在這裡。
也不知道是陛下對他們另有安排,還是覺得他們也需要站定更明確的立場。
不過尉遲敬德不太在意此事。
他該立下的功勞,在李唐建國之前就已足夠了。所以早在貞觀年間他就已經處在閉門養老的狀態。
若非陛下啟程萬年宮籍田,因功名掛身的緣故他不便缺席,他應當還在家中臨台奏樂,煉製仙丹才對。
比起在乎趙王、鄧王與韓王的待遇區彆,尉遲敬德更關注另外的事情。
比如,此刻站在弓月道行軍總管契苾何力身邊的,正是突厥降將、左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
顯然,西突厥將領阿史那賀魯的反叛,並沒有影響到陛下對於異族將領的信任。
在今日這出議事上依然令他們如常出席,也依然放在三省長官與太常卿、衛尉卿等官員之前。
這讓尉遲敬德心中寬慰不少。
這位陛下雖不像是先帝一樣,是從馬上打天下經曆過來的,對戰局的判斷卻依然足夠冷靜睿智。
方今之時,這些將領不但不能有所貶抑,反而要用,還要重用!
李治隨後頒布的詔令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第一條便是,先不管入侵昭武諸國的大食,全力平定西突厥之亂,打出一場足以奠定勝果、讓西突厥再不能掀起風浪的大勝。
為此,他決定在西突厥處月、處密部落處建立金滿州和沙陀州,並在此地設立州長官,以此地為駐兵前線。
第二,他決定讓阿史那忠率領岐州、雍州府兵,契苾何力、王文度率領秦州、成州府兵北上,抵達西疆後與程知節、蘇定方等人會合。
在將領與兵力寬裕的情況下,必要之時便可以分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