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柯疑惑道:“為何?”
二皇子任性道:“五娘娘隻是父親在梅花山上半路撿回來的遊女,連名門都算不上,你怎配與本皇子稱兄道弟?與本皇子一同聽學?”
他過了年也才不到十五,可每日耳濡目染母妃與其他姨娘之間那套爾虞我詐,早就將世家尊卑刻在腦裡,母妃出生中原名門,當初可是九重帝君十把靈劍十八轎珍寶五十匹靈馬迎娶,除了中宮,這母子兩人心中早提上了十足十的優越感,遇誰都想踩一踩,而作為最沒勢力的江湖遊女以及她的兒子,這兩人更是肆無忌憚,卻好在帝君愛惜五娘娘愛惜地緊,這些人不敢欺壓到明麵上來罷了。可私下裡,這二皇子最愛捉弄衛柯,並以此為樂。他知道衛柯在皇子裡勢弱力微,自己與太子或可爭鋒,衛柯將來無非被父皇分到不知哪個旮旯裡去當個領主小王,不會壓到自己臉上,再說當下,他年紀小傻乎乎,也鬨不了大風浪。
所以他說完這句話,臉上還是一直帶笑的。他全然沒有因為前幾日的失誤差點危及對方性命而抱有一絲歉意,反而漸顯跋扈,腳步往前一伸整個人踏入廊柱一片陰影裡,也把衛柯逼退一步:“聽明白了麼?我的好五弟?”
衛柯覺察出一絲不對,被逼退一步,臉上多了絲驚惶。可還沒等他小小的腦袋想出個應對之詞,餘光就瞥見衛奇身後一處陰影動了動。衛柯驚訝地睜大雙眼,他看到那團黑色裡從裡麵走出個人,靜靜立在衛奇身後。
衛奇旋即注意到衛柯的表情變化,旋即扭頭往後看去,腳步蹭地挪了一下:“何人?敢在本皇子背後偷偷摸摸!”
比衛奇高半個頭的權子欽冷冷地俯視二皇子,一身黑衣讓他看上去從容深沉,更有種捉摸不透的詭異。他站在廊柱邊,臉上影子半明半暗,就那麼注視著衛奇,一直到對方眼神開始躲閃有點發怵,並且發出一連串質問。
最後他終於開口:“二皇子,五皇子,得罪了。”上前一把拉住衛柯小小的手臂,將他帶離現場。二皇子明顯有點惱怒,被一個不明不白的人瞪了這麼久,還將自己嘲諷對象拉走,心裡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回去就向母妃高衛柯一堆狀,鬨著說自己越來越看不慣衛柯了,母妃安慰了他好久。
衛柯也是雲裡霧裡,他知道二哥大概不太喜歡自己,可畢竟對方也沒做過什麼過分舉動,他尚且還抱著想和對方做好朋友的心,還沒說上兩句就這麼被權子欽帶走,他疑惑道:“子欽哥哥,這樣二哥會不會高興?”
權子欽一開始沒有說話,鬆開他的手時,他才開口道:“二皇子此人,你要小心。”
衛柯雲裡霧裡點了個頭,權子欽拉開殿門隨他進屋。
第二日衛柯去大殿聽長老說事,身後跟著權子欽。父王與長老的話衛奇都沒聽進去多少,反而視線一直在權子欽身上逡巡,眼裡全是猜疑。
一下學,衛奇便連吵帶鬨結結實實在父王身邊撒嬌。父王寵愛他母妃有時更甚帝後,自然也喜歡他喜歡得緊,大哥性子雖爽朗卻更為穩重不爭,三弟四弟都喏喏地似乎不太敢接近父王,五弟小孩子傻傻的什麼都不懂,就他活潑最討父王開心,平時也是他陪著父王多一些。這不,此刻他正掛在父王肩上,要給他捏肩。一旁的小侍女見了,“咯咯”笑起來:“二殿下,還是我來吧。”
帝君衛琢方與各位長老徹聊一番,此刻神色略有疲憊,不過還是展顏一把抱起衛奇,讓他坐在自己腿上,抓著他的小肩膀輕輕搖晃:“方才劉宗師講的立國之道,小奇可學到多少?”
“立國當以武道,興城邦,平亂世,統天下。”衛奇立馬回道,甜甜地看著父王,等待他的讚許。
衛琢欣賞地回應他的目光,點頭輕笑道:“不愧是我兒。自古以來修真王朝紛亂殺伐無數,立朝無數,換代無數,英雄無數,豪傑無數,千古興亡永無安時,可我衛氏已曆經百年屹立不倒,你可知為何?”
衛奇認真想了想,看著父親道:“他們不夠狠。”此話既出,衛琢與一旁侍立的女子都笑了。衛琢道:“遙想百年前中原、關中與我族爭鋒,彼時勢均力敵,無奈天命攸歸,大局在我。立朝之後,先祖君臨天下,殺伐決斷,徹除異己,奴役天下,威懾九州,這才穩定百年基業。不狠,就沒有現在的衛氏王朝啊。”
衛奇此刻根本就不完全懂父王所言真正的含義,也根本不能體會到那所謂的狠與這座王朝背後究竟積累了多少殘暴與血腥,累積多少的殘肢斷骸。他隻關心自己自己此來的目的,順勢往父王懷裡一躺,他蹭著對方的袖子搶來話題:“父王,五弟身邊那個黑乎乎的家夥是誰啊?一直跟著五弟,兒臣一和五弟講話他就站在邊上盯著,兒臣有點害怕。”
衛琢笑了:“你五弟身子弱,上次鳳亭你也看到了,孤想著找個人能多少護著他。小奇是個小男子漢了,也想找個人跟著自己麼?”
衛奇聽了連連搖頭,靠著父王的肩膀:“兒臣可不想一直被人看著管著,那樣多沒意思啊。”
衛琢笑著刮了刮他的鼻子:“小貓兒。”目光卻從他身上移開,飄遠無定,最後停在大殿某處,本應該站著他的貼身侍衛向逐廷的地方,那兒此刻什麼人都沒有。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那,輕輕撫著衛奇的肩膀,一下一下打著拍子。
那壁廂,衛柯正坐在院子裡陪母妃倒茶,忽得外頭光移影動,一個黑色的人出現在門外廊上,輕輕喚著五娘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