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主,蒼山閣怕是有險!”出了殿門,立在門外待命護衛的侍衛額上冒汗,焦急向他彙報。他的手臂上停落一隻黑雕正舒展羽翼,正是蒼山閣的音信無疑。
衛柯在此刻也已然出殿,站在原地無聲地看著外頭即將燃起的戰火以及那山間星火斑駁,難道蒼山閣也被賊人襲擊了?遠處江山寂寂,火把卻在耳畔“劈啪”炸響,惹人心煩。所有的蒼山閣暗衛向他行禮,看著他的眼神均是端正肅穆,等待王上的指示。大雪初歇,他在冷風裡裹緊袍子,微微眯著眼睛。他不懂為什麼印象裡好像都是迎來除夕的時候,自己身邊總是不得安寧,為什麼這次自己隻是去了一趟閩東,就引來這麼大的風波。
方才醒來的腦中一片亂麻,甚至臂彎間還存留權子欽身體的溫度,他略感無力地望著遠處隱隱綽綽的樓影,深藍色的天河像一條緞子,在神秘的夜空緩緩流淌著。鎏金霞光就要褪去,忽而有哪片來自亙古的風輕輕撩撥,將人的思緒帶往荒原。
於是他在人群前又開始回想,兒時和三哥四哥一起在草坪上奔跑著放紙鳶,陽光下的無憂無慮,躺在母妃和權子欽懷裡甜甜睡覺,在除夕放飛孔明燈;一直到後來母妃走了,他費儘心思地除掉知曉自己身世的繡宜,苦心隱藏自己身世的一切,要暴露而臨近崩潰又重新振作,先王逝世,眾王奪位…那晚的風和如今一樣獵獵,空氣裡的血腥氣卻比現在還要濃鬱。那時他第一次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拎著太子衛肅不瞑的頭顱,提著寶劍睥睨群雄。暴戾、心狠與狡詐幾乎是宮內宮外對他的一致評價,可他早就回不到單純的過了。那一樁樁往事將他身上所有的美好打得支離破碎,無數個置身黑暗的夜晚他都不敢回首看看,他害怕看到以前那副傻裡傻氣不知天高的模樣,因為那時的自己隻要踏錯一步都會墜落地獄…
他坐穩這個帝君之位雖然不至坦途,卻也並不算坎坷,能威脅到他的人他全讓權子欽的蒼山閣與王軍清理了,幾乎從不躬親而為。幽州王氏,汝南柳氏,齊魯唐氏,江陵梅氏,蜀中陳氏…就連張氏也被逼退守江北,舊朝老人倚峽派連掌門都被權子欽暗殺,什麼風風雨雨他都一並接下並讓其化為泡影,稱王稱霸這些年來,他遇神殺神遇魔殺魔,戰天破地,都有權子欽一力相護,他們擁有著修真界最高力量,他何曾怕過什麼!如今丁氏隻是掌握他一點秘密罷了,他為什麼要怕?丁氏來了就來了,殺回去便是,他有什麼顧慮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血腥殘暴向來便是他的手段。想到這,他一振衣袖,似是將這幾日噩念一掃而空般又多了幾分傲氣,大聲喝道:“給孤聽好了,丁氏膽敢以下犯上,一個不留!”
以權子欽為首的暗衛同樣扯著嗓子大喊:“是!”
“你們幾個回蒼山閣,去看看究竟是誰膽子比天還大,”衛柯掃視麵前以權子欽為首的幾人,斬釘截鐵道,“不許留活口,孤不想聽他們的狡辯…彆給孤帶來壞消息。”
“是!”
徐力此刻守在蒼山閣門口,一瞧見權子欽的身影幾欲下跪,臉色白得宛若籠罩冰霜,身子抖得仿若篩糠:“閣主,閣主!是我的錯。暗室不知為何走水了……”
“我讓你守好這裡的。”權子欽裹挾著風雪襲來。
徐力麵上幾乎要哭出來了:“在下…我…”
權子欽一把撥開他急著往暗室衝去。那裡裝了蒼山閣及部分帝宮要密文書檔案,機密非常,如若燒毀,後果不堪設想……空氣裡彌漫焦木的嗆人氣味,權子欽額側隱隱冒汗,心如擂鼓,耳中全是“咚咚咚”悶響,腳下踩得飛快,徐力在後頭的聲音也變得邈遠。
“閣主閣主,卷籍保下來了,所幸,”暗室門口的守衛不住捂嘴嗆咳著喘氣,“所幸隻是一張案牘被燒壞了,其餘無損。”
“無事就好,無事就好。”跟來的徐力不住重複,腳步卻踉蹌到幾乎倒在地上,“無事就好…”
權子欽站在門外,神色也是一鬆。一旁人“刷刷刷”全跪下來了,為首的徐力差點就要暈倒,可還是穩住身形。權子欽掃視眾人,麵上是肉眼可見的嚴酷:“我不在你們就鬨出這麼大動靜?自己去刑房領五十板子,好好思過,徐力,跟我過來。”
一眾感激涕零的大嚎“是”。閣主仁慈,險些毀了暗室這樣的大過沒有殺頭已然算輕,他們感恩戴德,什麼都欣然接受。
徐力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低著頭跟著那背影森冷的男人不敢多言一句,等著挨罵。前方那人隻管走著,清脆的靴聲踩在地上清脆作響,好像提著徐力的心,也揪著一下下作響。他一下子轉到正廳裡,揮退了兩旁侍立的仆從。
權子欽剛在那把楠木椅上落座,徐力便重重地在他麵前跪了下來。權子欽指節扣著桌椅一下一下響,徐力知道這是閣主思考時一貫的動作,當這聲音停止時,便意味著權子欽最果斷的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