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子欽走後,徐力沿著正廳走回暗室。沿路還是彌漫焦木的味道,許多仆從忙著清理現場。徐力摸著焦黑的書櫃,感受到靈火的餘溫在掌間流淌,卻不肆虐,已然降為舒適的溫度。他想探究這片大火的來源,然而回身詢問暗室守衛,他們都說晚上無人來過,那火是無緣無故在裡麵燒起來的。
徐力覺得奇怪,忽然丁小環在門口探首出現大驚失色的模樣,嘴巴張成圈形,詢問這裡發生了何事。原是他出屋解手,聽到這裡嘈雜這才趕來,看到這焦黑的一幕不禁嚇呆。徐力到底不願外人多生事端,一邊斥責他不好好藏起來養傷還喜歡到處閒逛,一邊拉著他往回走,隻說是小事,沒多大礙,趕著人回去歇好。丁小環眼神看著很不解,連連應聲,方便完又乖乖地回了屋,嘴裡嚷嚷著又餓了,讓徐力去拿點吃的給他。
徐力後來又前後問詢好幾遍,又在那暗室走了好幾圈,都沒有發覺任何人為縱火的可疑之處,大家隻當是室內太過乾燥而惹出的,把裡麵唯一幾盞油燈撤走又灑了點水,堪堪收場。權子欽知曉後似在意料之中也沒多問,隻是叮囑幾句。
衛柯不相信丁氏能掀起多大風浪,站在外頭吹了會風又回到殿內。阿玲從側殿迎了上來靠在他懷裡,大概是感受到近來怕要出事有意安慰他。衛柯此刻無心與她深情,隻是一隻胳膊攏著對方肩頭說些無關緊要的閒話,挪步到後院。幾個寵妾也站在鳳亭邊抱著暖爐遙望飛雪,毫無大敵來臨前的慌亂。也是,這瓊樓玉宇重垣迭鎖,深宮的女子哪裡操心外事,漫天飛白襯著冰肌玉骨,鼻尖通紅笑逐顏開的模樣讓他自己看了都有些動容。衛柯過去與她們並肩,美人們立刻湊了過來與他說笑。
過了一會,衛柯巡視四首,發現向殊不在,這個他才沒寵幸幾個月的小宮女因為她哥哥的原因一直不願和他親近,雖算不上鬨心,但也不令他太滿意,想想看便隨她去了,何時心情好了再去見見。
他忽然又想到一個人,向穆。好像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衛柯撇開幾人來到地牢,看著那昏昏欲睡的守衛猛地站直,高聲向王上示好。衛柯本欲往向穆那邊走去,卻被牢底深處女人低低的歌聲吸引。他凝視著漆黑的通道一路往前,蛛網籠著壁上的油燈,隱約有鼠類吱吱的叫聲在乾柴中穿梭。
他知道遠處有一個自己布下的結界,歌聲就在那結界後暗中飄來。結界除了典獄長和她兩人之外誰都無法解開,包括權子欽。往前走,強悍靈力流動的氣息撲麵而來,他伸手撫摸那無形的物事,感受到一絲外人強行破開的痕跡,靈流包裹整隻手掌,那熟悉的感覺新鮮明了,眉頭微微皺起。
“陛下,幾日前權大人來過。”方才守衛的話讓他靜靜感受掌中靈力痕跡,腦中浮現權子欽站在這強行破開卻沒有任何反應的畫麵。他甚至看到了那個男人微微皺起的雙眉,底下藏在暗中幽黑的瞳仁流動光影,心事重重。
“每日探查一遍,不論是誰進入那道結界或是希望探查裡頭有什麼,”衛柯對著典獄長低語道,“都告訴我。除了權子欽以外,殺無赦。”典獄長是個麵相忠誠的男人,他很信任他,遂拍拍他的肩,看著那人重重點頭。
“是。”
感受到焦躁的帝君抬手揉揉眉間,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站在向穆牢前滯了片刻,遂抬腳跨了進去。那個少年仍舊靠在牆角坐著,低垂著頭顱,半死不活的樣子,不知究竟在不在呼吸。居高臨下,黑色的影子籠罩上來,衛柯蹲下抬手捏著他的下頜,好一會才看著少年慢慢睜開眼睛,麵色慘淡而驚惶地盯著自己,反應已甚是吃力。
此前的疑惑迫切想在此刻得到解釋,衛柯強迫人抬頭捏得他下巴生疼忽而鬆開,指尖頗顯玩味地撫過少年的側臉細細勾勒,又在眉睫留下一點曖昧的輕觸。
“你知道繡宜嗎。”帝君幽幽開口。額前突突跳的厲害,他這幾日神思恍惚,夢篇連連,一時有點分不清真假虛幻,總覺得麵前要有什麼事情隱隱浮出水麵。
向穆為他舉動沒有以往那樣的狂風驟雨感到驚訝,對於男子來說顯得過於秀氣的眼睛低垂下來,睫羽微顫,覆蓋眼裡那層隱晦的情緒:“她是我母親。”
衛柯意料之中的抬起頭來,眼角卻猛地跳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忽然有點不知所措,神色恍惚。他忽得想到那兩年裡繡宜經常與太子邊走得很近,有時會帶一個小孩在院子裡玩耍,隻不過自己那時對繡宜無甚好感,對她帶來的孩子也不在意,常常把自己鎖在屋子裡,眼不見心不煩。
他早就聽說了宮裡的風言風語,那時帝君大侍衛向逐廷與宮女私通卻不知確切何人,此事也並未傳到先王耳裡,而向穆也是向逐廷在宮外撿來的野孩子,那時向逐廷對他關懷有加,所以跟著大侍衛起姓……衛柯如今想起探查究竟無非便是之前長夢後又多做了噩夢,繡宜在映山潭裡的屍體浮上水麵向他鎖魂,還對他說要放過她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