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肅道:“真的呀。我怎麼會騙你?”
“那那封信……”
“什麼信?今早那封?放心,不是派我去彆處,要走我也會帶上你。”
向穆頓了頓,忽然輕輕摟了上來,手臂環在他的脖間,溫暖的唇瓣驀然在衛肅側臉點了一下。未經情愛之事的太子不由得發愣,耳尖紅了片刻間向穆已飛一樣溜出了偏殿。他半邊臉龐已然麻木,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恍若崩塌半邊,另一半是自己的理智,事實就擺在眼前卻難以深思。這個吻代表了什麼他清楚非常,向穆隨後跑開也證實了此點。
衛柯一下子站起來走出去,隻感到猛烈的西風裹挾著滿樹黃花撲麵而來,院落深深,淡淡的日光下曲水環繞粼粼閃光,白牆砌上的波浪狀黑瓦下朱漆拱門裡忽然走進來一個粗布衣服的總角孩童,站在遠處朝他看著,細看居然是向穆的眉眼,眼角卻帶著淚水。他揉揉眼睛看著那裡,那孩子就消失了。他兀自納悶自己為何出了幻覺,腦中還回放向穆方才過於曖昧的舉止,他是一直把他當幼弟看的,即使有時許有放縱,也不至會發展到這步…心亂如麻間顱內忽得一片空白,他身子猛地朝旁一歪,“咚”的一聲後背砸在地上震地酸麻無比,下一刻就沒有了意識。
向穆這邊衛柯待於他軀殼內,已然是訝異萬分。他親身體會了向穆對衛肅難言的情意,現下又不知看著向穆跑到了哪裡,約莫是太害臊了而逃跑而去,忽然就聽到了侍衛驚呼太子暈了…算算時間,那時自己已然在宮中與權子欽暗中作惡,此時太子抱恙實則是他有意謀劃。
而太醫把脈卻未曾查出什麼,隻說的是太子近日為了各事操勞過度沒有足夠時間歇息,神經疲勞過度而忽然暈倒。
大門一敞,各個皇子都哭泣前來探望——當然沒有向穆哭的厲害,那人簡直整個人伏在了太子床頭泣不成聲,估計是覺得自己那時唐突之舉嚇壞對方才得以至此。衛柯自己也來了,假惺惺裝了一會,瞧瞧摸到後房往瓦罐煨著的藥裡撒下一串□□。此粉入水即化融入藥湯,且通過特殊靈力製作無色無味常人難以察覺,太醫即使把一萬次脈也查不出個所以然。緣來那時衛柯早已與衛肅衛奇有了極大嫌隙暗裡使壞,他指使武功高強的權侍衛找了民間鬼市偏方製作此等“無影劇毒”,很早便神不知鬼不覺放入了衛肅衛奇的茶水飯食中,幾月已然見效。中招者先是覺得精疲力儘偶伴眩暈,仿佛幾夜沒歇息般難受,後來便是越來越虛弱,到最後暈倒成為常態的時候,此人便氣數將近了。這陰招在衛奇身上還未大見效,衛肅卻已然到達第二階段,恰好與他近日偏忙相撞那暈倒便更容易使人信服,這是他沒算到的,卻也正和他意。是以今日假惺惺來流了幾滴淚,實則揣著一肚子壞水正一步步達到自己的目的。半年後親自殺死二位兄長顛覆天下,全靠他此刻做下的鋪墊。
閒話再敘。不一會眾人散儘,向穆哭著哭著靠在衛肅枕邊睡著了,臉上還是濕漉漉的。衛肅在此刻微微轉動眼珠,抬首看到一張熟睡的濕潤的臉,輕輕抬手為他拂走水跡。蒼白的嘴唇翕動片刻,似是努力張口卻隻能微微吐出一串歎息:“傻子,哭什麼。”
帝君那段時間一直外頭並未歸宮,據說與北邊講談不和會起戰事也未可知,現下宮中最大的當屬他太子把持,這麼重要的時候自己卻病了,他感到非常自責,同時也難以接受親如幼弟的小內侍為了自己哭成這樣,不自覺眼角也有了水光。忽然,身邊之人微微轉醒,他有點恐慌,因由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哭的模樣,卻沒來得及轉過頭去,少年俯下手來替他擦乾眼角,一旁的昏昧燭火微光勾勒少年稚嫩的臉龐,也將他俊秀卻虛弱的麵容倒映在少年的瞳孔裡。
通過他的目海,映入他的心間。睫羽下深深的陰影裡兩人對望著,那一刻他們看到了什麼?是七歲與十六歲的少年梁下初見,白色袍子掀起一陣暖風漾入心間;還是春夏的校場上雄鷹低飛過草浪透過卷起的風看清他英武的矯健;還是在月懸於夜掌登苦讀時遞來馨香茶盞後熬紅的眼……
往事流轉,電光火石間萬事消逝隻餘榻間一瞬對視。燭火劈啪間,他們深深對望著,萬種心事沉溺心田,卻泯於嘴間。過分安靜的畫麵卻也並未定格許久,也大致真的沒有勇氣,或者是已然覺得不會出現可能——最後兩人什麼也沒說,向穆起身為衛肅煎藥,衛肅依舊躺著閉目,似乎一切還是以前那樣。
可又有什麼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