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色愈發深濃了。

權子欽快速衝到帝宮外沿，加緊所有人的防守，迅速清點侍衛人數，他讓每個人都嚴正待發，拿好佩劍，端好長弓。他預感不久之後皇城便會發生劇變，現下臉色愈發沉重，神思凝重非常。腳步已然有些虛浮，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那麼累，仿若身上有千鈞的擔子，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鬆下這口氣，什麼都不能放下。

帝宮內燭火晦暗，梁柱上盤旋的金龍一半隱沒在暗色裡一半暴露在燭光下，龍眼大睜凝視著從大殿門口進來的黑衣男人。大殿裡沒有一個人，森冷的風穿堂而過，似乎這座古老的建築很久都是這麼一副陰沉的樣子了。權子欽沿著大殿走著，忽然從某處傳來了一聲一聲的“咯咯”“咯咯”。

聲音好似從地底傳來，那感覺很像誰在啃咬一塊骨頭，“咯咯”，在幽寂的宮殿裡擴放得格外清脆，令人毛骨悚然。權子欽剛要往聲音來源處探尋，忽然身後傳來冷冷的，幽幽的聲音：“你在這，過來，我找你好久。”

權子欽忽然後背雞皮疙瘩全都起來了。他轉過身看著那蒼白的清瘦的男人，感覺花了許久才走過去到他身邊：“陛下。”

衛柯其實不怎麼喜歡他在私底下還叫自己陛下。微微不耐地輕皺眉頭，他扭頭表情非常古怪地盯著麵前男人堅硬的麵容冷聲道：“以後彆去地牢了，明白沒有。”

權子欽點點頭。衛柯皮膚上又泛著詭異的慘白，那是在燭光照耀下都無法捂熱的顏色。挽起來的頭發下露出一片雪白後頸，青色的細密紋絡隱約可見，那不真實的顏色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完全像一尊蠟像或是僵硬許久的屍體。他轉身去抓權子欽的衣袖，睫羽微低，臉上又勾起一抹美麗卻妖孽的笑，臉輕輕貼近他的領口深吸一口：“子欽，你身上真好聞。和我去沐浴嗎，就我們倆。”權子欽覺得今晚的他實在太過古怪，本能抗拒道：“不必了，陛下。”忽然衛柯麵色大變，朝他猛撲過來，他的眼睛被血絲占據，把人摁在地上一口咬向對方脖頸。一陣刺痛感襲來，伴隨著濃烈的血的氣息，權子欽悶哼一聲迅速推開衛柯往旁邊滾去，一下子坐起撐在宮壁上。

“你在乾什麼？”忽然，陰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權子欽驚魂未定地抬頭，發現衛柯瘦削的身影站在自己麵前。

“你…”權子欽摸摸自己脖子，那裡卻什麼也沒有。又是幻覺？他驚恐地睜眼看著麵前走來的男人，第一句真正覺察到了詭異。

“以後彆去地牢了，明白沒有。”衛柯裹挾著冷意在他麵前停下淡淡道，兩人都側頭不約而同看向身旁正對著他們的那個黑暗的地道入口，衛柯幽幽道：“裡頭陰氣太重。”徑自走開，他慵懶的聲音拋在身後：“胸口又疼了，我要去沐浴。”

權子欽愣愣地坐在原地，很久都沒有任何反應。現下危急關頭帝宮外頭幾乎都是要吹號敲鼓的時候了，可這位帝王卻仍然和一個沒事人一般該做什麼做什麼，這實在令權子欽捉不著頭腦。權子欽重新望著那黑暗的通道口，那“咯咯”啃咬的聲音又消失了。

他腦中一片亂套，徐力的死，泄露出的帝都輿圖，詭異的地牢，兵臨城下的敵軍，即將顛覆的江湖，衛柯究竟在暗中做什麼，他們的未來又將如何？

站起來拍拍身後，他徑直朝外走去。

傷勢好轉的丁力源此刻正率領大批修士駐紮在帝宮腳下。他們得到了那張帝都地形圖便早早地來到這裡，現下正悄悄派大量修士駐紮帝宮外各個角落分析策略，等到天剛亮的時候生擒守衛然後逼著他們打開城門，幾路人馬一並席入，踏碎衛宮，生捉衛柯！

這一夜風雨飄搖，帝宮內外之人心思各異，明日是劫是緣，宿命如何，許多人都一夜未曾合眼。

權子欽是在天光熹微時醒來，他在大殿側麵案台上靠了一整晚，因為不敢回蒼山閣，怕有賊人在夜晚發難。然而一夜平安度過，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瞧著外頭雪好似停了，冬日破曉時分還略帶昏沉的天幕上一輪赤紅的物事緩緩升起，漂浮在雲層裡染紅了半邊晦暗。

耳中那種“咯咯咯”的古怪聲音又響起來了。權子欽目光再次瞧向那幽暗的地道口。

咯咯，咯咯。好像是魔鬼在獰笑，又好像是小孩子在低聲哭訴。

權子欽本不想理會，繼續靠在案頭閉目，然而那聲音卻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