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 他真正感覺到,自己失去權子……(1 / 2)

水火 蘭幺鴨 3223 字 10個月前

他真正感覺到,自己失去權子欽了。

這偌大天下,衛柯曾經自詡驕傲輕狂,無羈放浪,隻因身後有權子欽。他踏上九重大殿的王座,殺儘天下所有對自己不忠不義之人,他都沒有過哪怕一絲一毫的顧慮。因為他知道那人無論如何都會跟著他,追著他…然而,那從前每一瞬記憶,那個人的每一個表情,此刻都變為刺傷自己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捅進心肺,刀刀帶血。

因為這樣那樣的憂慮與煩心,衛柯胸口持續疼痛,他的病症越來越明顯了。先是胸口痛,然後整個胸腔都隱隱作痛,最後是心臟痛。那種痛的感覺他又說不上來,好像壓迫到某種神經,經常一跳一跳地難受。衛柯便開始纏綿臥榻,風雨飄搖的宮外都是彆人在打點。而他又不喜歡將自己胸口隱疾告知外人,隻能自己承受著痛苦。每每痛到受不了了,他就會一個人回到映山殿,躺在從前自己睡過的地方,幻想著自己那時生病,幻想子欽哥就站在旁邊焦急看著他,守護他。

可是回不去了。他在那榻上躺著躺著就落下淚來,不覺氤氳滿枕。

可他身子每況愈下的事情不知為什麼卻被傳到了宮殿外頭。一日午後,帝宮一樓大殿的門被人扣響。那人口鼻蒙麵隻露出一雙眼睛,背上背著一隻小籮筐很年輕的模樣,說自己是東山醫聖的弟子,聽聞君上身體抱恙想來探望一番。東山醫聖是先帝的故人,衛柯小時候見過一回但是印象不甚深重,隻記得那時帝後腦後長了個大肉瘤危及性命,那醫聖一來在她身上紮了幾根針沒過幾日那肉瘤便褪去了。他現下身子難受地厲害,也不管為何這事情會叫外人知道,便讓侍從將那醫聖弟子請進來,專心為自己把脈,給自己開藥。

他也沒說自己究竟為什麼身子不舒服,隻是安靜地斜靠在榻上等那人開口。他沒發現那人捏著自己手腕的手在微微顫抖,隻是察覺到那力度過重後才微微抬頭,正巧碰上麵前年輕男人對著自己的眼。

卻是一雙陌生的眉眼,看自己的眼神看得格外深沉。衛柯心道一聲見鬼,把臉彆開去,用那一貫威儀的口吻開口道:“查出什麼沒有?”

那醫師用清朗的聲音低眉道:“陛下身上有斷骨之傷。”衛柯皺皺眉,示意他說得沒錯,不自覺地摸摸胸前,他繼續道:“還有呢。”

“陛下興許,”那醫師斟酌道,“有心病。”衛柯怔了怔,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他看著那醫師從帶來的籮筐裡拿出一隻玉瓶,倒出一粒藥丸來。

“這叫生龍散,專治心氣鬱結的。身上的病好治,可心病難治。心病好轉了,身上的痛也能一並好轉。”

衛柯接過那藥丸撚在手裡湊近鼻端,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氣味。他沒有注意到醫師盯著自己的眼神,深深的,靜靜的,好像在看一座遙遠的大山,又好像在看一處腳邊的溪流。他也沒注意到醫師刻意抬高的聲音,沒注意到醫師觸碰他皮膚時指尖的顫抖。

醫師最終留下那隻玉瓶給他,讓他一日三次,每次一粒。衛柯急於痊愈,每天一大把一大把地吃。

看來那人是真的認不出自己了。權子欽在帝宮大門闔上的那一瞬麻木的想,他的心裡已經承受不了再多的感覺了。他感受著宮門在自己身後一點一點地關上,然後揚起塵土。

他腳步虛浮地通過後山走回張氏臨濤台,他忽然覺得好累好累。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抱著母親的屍骨衝出地道,那裡卻沒有人在把守。他一口氣跑到帝宮外頭,天上下起了漂泊大雨。天幕一瞬間變得幽深而黑暗,滾滾驚雷炸響天際。忽然,身後衛柯叫住了自己。出乎意料地,那人沒有劍拔弩張地衝來也沒有窮凶極惡地叫囂,他隻是呆呆站在廊廡外風雨中,他凝望著自己,呼喚著自己。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想從那人眉目裡窺見風月雪色,權子欽卻仍舊停駐腳步。

“彆走,”那個人對自己聲嘶力竭地大喊。

權子欽背著母親的屍首呆呆回望他,他心裡想說出千言萬語,但是他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他渾身都是雨水站在漆黑的天幕下,絲絲縷縷的烏發纏繞著緊貼著他的臉頰。一滴雨水牽掛帶著什麼溫熱的東西在頰邊滑落,背上那具骨骼被風雨碰撞發出劇烈的聲響,好像是在催出他快點離開,再走快點。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在大雨裡,連他自己都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麼,聲音被風和雨吹遠了,他看見衛柯在雨中同樣被打成了衣衫緊裹的人,他的發絲粘著皮膚與衣袍,他的模樣同樣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