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抓著泥地爬。他甚至忘了自己是神,爬過的地都染上了血,雨水把他的臉洗得乾淨,能感覺到細血外冒,但他不在乎。
他想要的太多,可好像又隻是一件事。雨中漫無目的,忍著身上的刺痛,麵色蒼白的不似常人。
明明眼前就是鎮子了,可他還是昏死了過去。好沒用啊。
楚厭清撐著傘,在雨中行。白蝶停於指尖。雨水洗過人間路,漫野折枝幾許新?
白袍施了術,不再怕雨打濕。停於竹屋前,白傘不舍收,晏凝淵自覺無趣,便躍到了屋簷那兒去,白蝶一樣也跟了過去。
“楚厭清,你在那傻站著做甚?手不累嗎。”
他聞聲頓了會兒,心中憂事或多,一時不知該撿起哪件來。是沉睡在記憶裡的那張臉正在一點點的蘇醒,亦或是紅衣血臉之下的熟悉輪廓。
細端下,那張臉同晏凝淵真的很像。
“我有事,不得解。”楚厭清盯著地上細碎的花瓣,所思下,他還是想問,哪怕沒有答案。
“何事非要站在雨中言。”晏凝淵皺著眉道。
他在雨中撐傘的模樣,顯得孤寂。他身旁,或是少了人?
“秦玄夜像誰。”楚厭清開口問著,像是在問晏凝淵,卻又隻是在問自己罷了。因為他清楚,這個問題本就有誤,也不會有那些他所猜測的答案。
“嗯?”晏凝淵收起了眼裡帶著的那一點點溫意,重新又變得冷了起來。
畢竟楚厭清如今與秦玄夜走得近了。
“隻是覺著相似,並無其他。”楚厭清走了過來,不知何時又拈來一隻玉蘭。還未上去,他便伸手將花托到晏凝淵麵前,眼眸是彎彎的。
這回他不用稍微低下眸去,就能與晏凝淵對視著,等著他接住那朵白花。
“人貌之相似,何以為惑論之?”他已經猜到楚厭清後邊的話是什麼了,他才不要聽。接過那隻花,奇怪的是,花上還有水,不知楚厭清是否故意送來的。
在外走了一日,現天色稍暗。楚厭清好似也沒想著上來,雨聲打落在傘上的聲不斷。
桃花眸下,層層花粼漾開。
“還是看不厭呢。”楚厭清開口道了聲,似是無意之言,隻有他自己清楚,眼前終是不得。他能看久些,便也是好的。
雨下得愈發大,他一人還傻站在那裡,晏凝淵實在也瞧不下去,伸手將他拉了上來。一時也不急鬆手,楚厭清的腕,他還沒這樣抓過。
玉蘭沒拿好,摔到了地。還有水珠濺起,二三白瓣也碎落到了地。
“還沒問你,什麼看不厭?”晏凝淵像是才想起他方才那一句話,手還是不鬆。傘上的水趁著這麼一顛,都落在了晏凝淵的身上。
楚厭清一時發了愣,沒過一會兒便被一道悶雷打亂了思緒。楚厭清還是盯著他的臉,少了平日裡的那種輕佻。
“曾有人同你說,你的眼眸好看嗎?”楚厭清沉著聲,大致也覺得晏凝淵的勁大。
“不曾。”青衣笑道。也不再說什麼,而是鬆開了手,撿起地上的白花就往屋裡走去。
楚厭清很乾淨,傘也一樣。這回還站在外邊弄著傘呢。
“你很喜歡雨?”晏凝淵看著竹屋外的瓢潑,簷下紙燈籠也被雨水打濕。
“是啊,我還喜歡掌著傘在雨中走。”楚厭清想都沒想,他是喜歡雨水,尤喜歡雨夜,喜歡白傘。
也畏懼傘被弄臟。
自記事來便是如此。年少之時,母親便將他送上了一個小宗門,後來,母親也不在了。
走到如今也算一路坎坷,他平日的輕佻裡都帶著些散不去的柔意,那是母親常在耳邊與他言。
“莫要以惡度人心,當知善為根本。”就這一句話,他記得。日久所成他揮之不去的柔意。
“厭清,阿娘同你說過,你為何會喚此名。”她撫著楚厭清的臉頰,她會笑。多年之久,楚厭清還是不敢忘記那張臉。
他就差一些,就能擁有所有了,可偏偏就是差了一些。
“記得,人倦自清。厭清明白。”這是他那時說的話,甚至像是在複著他母親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累你,是母親沒用。”
“厭清不累。”他好像隻能憶到這兒,再多不過往事難追。
刻意的瞧著素白的傘上是否會有汙臟,他容不得臟。晏凝淵坐在屋中量著他,還有他的傘。其實初見那日,他也瞧到楚厭清有避著一些汙臟的刻意。
隻是他今日又再瞧了一次,大致這傘挺重要的。
“若是我在雨夜,一身汙臟奔向你,你會怕我弄臟你的傘嗎?”他問了一句,這是像個笑話一樣的問題。
晏凝淵,於這個人而言,算是什麼?
“有一種人,是重中之重。”楚厭清沉著聲,但似無意,再一次同他的目光觸上。他有一瞬的觸慟,但很快又將目光撇向了一旁。
楚厭清又好似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些話,隻是瞧晏凝淵的模樣,他又隻好將想要說的話吞回了心裡。若注定是一人,便是再好不過。偏生林中逢君,一眼相許年歲長。
修長的指繞著白發,燃起的燭光微弱,晏凝淵看得也入神。
外頭雨聲漸大,楚厭清這回沒再想著去外邊看一夜雨水了。隻靜瞧晏凝淵,便足矣。
一眼相許……年歲可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