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倒也不抵開他的劍了,而是直直往他這兒走來,劍身沾了鮮紅,正一點一點的落下。對上的,是眼前人的心。
楚厭清看他如此,便是快速將劍抽了回來。就一瞬,紅衣便是跪倒在地。跪地聲很脆,楚厭清麵上沒有一絲動容。神色也是冰冷的。
“我隻想知曉,看到晏凝淵一次次的倒在你麵前,你是否會一直無動於衷。”紅衣的聲還是哽著的,就隻是聽著,便讓人心疼。
可楚厭清知曉,他的晏凝淵一身青。又怎麼喜歡紅衣?又怎會問他這種話。
不會的。
他愣了很久,紅衣人也不再看他。鎮上依舊是塵沙滿天,楚厭清後才想起,他是來這兒找誰的。還有……這兒的陣法生異,究竟出於何因。
他繞過那個紅衣,又往回走去。
跪在地上的人,本沒了動靜。就在楚厭清走了十步有餘時,他就回過了頭。唇角微揚起。
抹了一下臉頰沾的血漬,玩意仍未儘。看白衣的影漸模糊,他便是站了起來,手中不知何時,覆上了一朵白玉蘭,絲絲紅繩搭在上邊。又似花上血染一般流下。
他淺笑著,不一會便快步衝了向前。
“怎麼就走了?不陪我玩會兒嗎?仙尊。”紅衣從身後捉住了他的肩,弄臟了白衣一塊。楚厭清聽到他的笑,方從那些怔仲中抽回神來。
他是——晏凝淵!是曾誤闖青衣記憶時,看到的東西。那個在後邊笑著的,曾也弄臟過他衣物的人。
但他後來忘卻了。究竟為何會忘?好像,也曾見過那一襲青衣白發,如今,似乎也隻是想起了些許。
“怎麼不理我了,你以為是誰將你喚來?是我,我可想你了。”
“晏凝淵?”楚厭清打心底就不認為他是那個人,可他為何總感熟悉?就好像,是對另一個人的熟悉。
……紅衣,桃眸……
他是不是忘了誰?再回過身時,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白衣走在鎮中,像失了魂一樣。方才那個樣子的人,好像在他的記憶中出現過一次,他想不起來了。右手也有些刺痛感。
塵沙終是伴著風來,楚厭清在鎮中久尋,不曾瞧出什麼來。鎮外的地皸裂,受那陣法的影響,也該有一年不曾下過雨。
那次散下的東西,應也再難見生機。
他又回身往鎮上望去,天色稍暗,鎮似用泥沙堆砌一般。楚厭清挑起眉來,手中正捏著一個術法,腳下陣生。能見怨氣縷縷升,多卻不再讓他窺下去。
很是奇怪。
“秦玄夜……”他無意識的道了聲,也許方才是什麼擾亂了他的思緒。為何方才的紅衣,會出現在此處?他不該是晏凝淵的……
思及,立馬往竹屋那裡趕去。回去的路上下著雨,他已經管不上衣物上沾著的濕泥了,樹枝沾著的雨水,滴落到了他的肩上。原本附在白衣上的血漬暈了開來。
晏凝淵是不是回來了?
他急步走到屋前,又緩的推開了門。屋內還是他離開時的模樣,那個泥塑神像也好好的停在那兒,不顯眼,好不顯眼。
就隻有刻意去找尋才會瞧見。
楚厭清關上了門,靠在外邊瞧著雨,玉蘭瓣落於地,沾著二三雨珠。不防有細泥混進其中。他淺笑起來,竟還是眷著這樣的景嗎?
也是啊,誰讓仙尊就喜歡這樣呢。
往日裡,他就愛往雨景中走,撐著白傘悠悠過。如今,好像真的缺了什麼一般,總也說不出來。
那一夜,廟中的神像都換了個模樣。不禁有人驚呼:文武雙尊的神像怎的都一個模樣了。
楚厭清仍是會忙於殿上的事,近來的許多年間他不常待在上邊,更彆說親自看那些卷宗了。如此倒也算是頗為反常的了。
入夜時,又歸人間。過曲山,卻難見那一身碧藍衣。山腳少年模樣的人,在栽著紅花。
楚厭清不隻一次見過他了,仍是一身灰藍。生的……怎麼說,也有些過於好看了。
“今日一人來?”
他忽的道了一句,楚厭清往那看去,這人依舊是看著那一簇紅花。
“不知小友,如何稱之?”楚厭清許久不見他抬頭,便是道。
“小友?也行。我呢,在人間多年,早便忘了自己原喚何名了。”折下一隻花來,左右瞧著,開得甚是好。哪怕是不合時宜的開著。
楚厭清不笑,隻道是這人記性極差。
“送你了,我養的花,能讓故人重逢。”
執花人隻是一想,便已知曉另外一人出事。隻是故人重逢,不過是一句謊話,他不確信。也不敢再認意中那人了。
總也不該是他的,他又該惦念什麼呢?不知道。
“收下了。”楚厭清接了過來。
那人隻是淺淺的點了個頭,個子同楚厭清好像沒差多少。腰間掛著一隻白玉佩,穗子很白,上邊還摻著一抹藍。
是一眼就能瞧見的。
於是楚厭清捏著一枝紅花,回了去。夜難寐,他坐案旁,拿起那尊神像來瞧。好醜……也好像瞧到了晏凝淵那時認真塑著的模樣。
什麼時候回來呢,楚厭清不敢猜,或許,他真的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夜裡又飄起了雨來,風聲帶來的,不知是不是念想。雨水的冰涼似能從外邊透進來,徹骨一般。
讓楚厭清莫名的感到心難安。
右手又痛了起來,比起以往,確實又要痛上了一分。每每如此,他都能感到,晏凝淵其實還在,隻是在躲著自己罷了。
悶雷聲很響,屋中的白燭輕輕曳著。案上除了玉蘭,其實還有那一朵紅花。
能使得故人重逢嗎?他不信,也許贈花那人,也不信吧。
將神像放了回去,坐在榻上淺歎聲。恍惚間,像是看到了白蝶在他眼前過,但抬頭時什麼都不再有。
隻是他沒捉住罷了。是吧?
那一眼,是過於匆忙了?讓他忘了晏凝淵應該是何神情的。
他悶聲笑了一下。
雨水漸聲小,風也將停。在荒地中,那堆土竟是有了些鬆動,不久時,那塊帶字的木便是倒了下去。
再來是一雙手從裡邊伸了出來,好不瘮人。
“楚—厭—清—”晏凝淵從那堆土裡爬了出來,蒼白的臉色遮不住他那泛起的一抹殺意。可能是天生如此罷了。
汙臟隻一瞬,便消了。還帶著微雨,赤足踩在濕土上,每一個印都陷得深深。他沒有方向,但也想著,要尋到白衣。
要……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