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歸所(1 / 2)

傾計·三 漫禾蘇夢 5455 字 9個月前

卯時雨水依舊大,楚厭清想了許久,晏凝淵不該是這樣的。死後,也當有歸所。像當年,他的母親那樣。

他抱起人來,往屋外走去。雨水打在他的身上,白衣濕重,卻是用術法將青衣護住了。

天色正朦朧,他走到一處空地,有雜草生。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站在一堆土前。裡邊住著的,是我最親的人。”或是見過許多生離死彆,如今他的麵上多是淡然。

原本應該給晏凝淵準備什麼,終還是不曾。

每一捧土落下,他已經分不清這個睡著的人是誰。隻是覺得裡邊的人越來越遠了,離自己。

也很奇怪,他所觸的泥土,都變乾了許多,仿若忘了帶上雨水一般。他在這兒待了好久好久,天色一直都是陰暗的,雨也不停。

右手還微覺痛感,他尋不著是何因。也不想去找是何因。

那堆土讓他堆得高,他瞧見後停下了手來,又恍的一笑,眉宇間少了很多柔。多了一絲哀。

又站了起,四處尋了一塊木來。在上邊寫著什麼。

“亡妻之墓”四個大字歪歪扭扭的寫在那一塊木上,墨未乾,帶著雨水,這樣子看不免有些滑稽。不過白衣沒看瞧出什麼不好來。

反倒是在笑。

“我會常來的,到時候,給你帶酒。”楚厭清這會兒有些像一個人,是他自己察覺不了的變化。

其實今日所做一切,都不像他本意。而是某種已經不存在的意識,在他耳邊與他輕語,所以他真的分不清,裡邊睡著的人究竟是誰。

夜幕臨,仍有微微細雨打在他的身上。衣物免不了有些汙臟,在外邊待了這麼久,他得折回去了,一夜未歇,好累。

樹下鋪滿了白瓣,他又俯身去將一朵花拾起。沾著水,卻能被護到白衣的懷中。

他的眉眼彎彎的,好像真的在笑。淺歎一聲,發上的水也順著落到了地,他以往最怕的便是汙臟,如今他卻忘了。

究竟要做甚?

大致過了三四月餘,楚厭清依舊在人間行。身邊少了人,他也總會思之。但難及。

他也時時會忘,那親手葬的,究竟是誰。手上會有痛感,同時也催著他忘卻什麼一般。

寧知珞近來隻靠窗邊,眼睫微垂。看著地上碎著的茶花瓣,還有白衣衣擺映進來,他看到時有稍稍的怔愣,後有抬眼往上看去。

是楚厭清……

“楚厭清?”

“太久未見了?這般神色是要趕我走?”楚厭清笑著,同以往差彆不大。隻是,寧知珞依然喜歡盯著外邊看。他明明都能感覺到那個人來過了,為什麼,就是不肯相見?

見寧知珞不開口,楚厭清自然也不再說什麼。又獨自下了山。

在人間待久了,他就在自己的殿中住了一陣。看著許多東西,什麼都摻雜,離譜的是求姻緣的……幾乎能堆成一座小山。他不記得,自己要管這些啊。

“唉?尊著何時歸的?”來人進殿時稍帶上了喜色。

“荀泂?挺久不見的吧。”楚厭清乜了來人一眼。來人方飛升不久,他最多隻見過兩次罷了。

荀泂把卷宗放好,便是出了去。

楚厭清把那些卷宗翻了又翻,忽的又見延埦鎮,他皺起了眉來。那兒,還住著人嗎?

早在年前,他就聽聞鎮上的人都遷走了。這又該是何人所為?

還是說……秦玄夜!?

最後一次見秦玄夜,是延埦鎮上。那時同樣被陣法困住的,莫非還有秦玄夜?

就這般想著,竟是起身翻閱著舊卷上邊的陣法記載來。尋了許久,也不知是何處生變,才能讓此陣成為一個邪陣。

翻遍了那些卷軸,都再難找到。

於是便往延埦陣去,或許那兒能尋到些蛛絲馬跡。說走便走,殿中又變得空無一人了。這算是武尊神殿的常景。

延埦百裡,是荒地。楚厭清往鎮子裡走,隻過一年久,竟已起了塵沙。

緊緊攥著長劍,他所能覺察的是,鎮中有身影掠。有時是許多,有時又像隻有一人一般,叫人難拿準。

鎮子變得老舊,屋瓦亦有摔落的跡。還有許多木製的桌凳,殘敗不堪的模樣讓他記不清一年前,他是否真的來過這裡。

再走前,他又覺目光所能見的,有些模糊了。甚至還能瞧見,前邊有一個影子。

是看不清的,又好像很熟悉。究竟是誰?

他往前走了。

“楚厭清……”

白衣聞言頓了一下,不久便喚了起。

“晏凝淵?晏凝淵!?”楚厭清原隻覺人影模糊,卻不知,那人開口道了聲。他也一直在想,真的……會忘掉那個曾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嗎?

不會的。

這肯定是答案。

是晏凝淵,是不是他回來了?他會不會不喜歡在那樣汙臟的地睡下?會不會責怪楚厭清就這樣將他一人丟在了那兒。

隻影模糊,愈往前,他便走得愈遠。似是刻意要躲著楚厭清一般。

“你回來了?或是說,我又陷進了誰的幻境裡?”楚厭清往前走著,步有些沉。從鎮子的這頭,走到了鎮子的那一頭。

為何啊?他一次次都能深陷其中?

是因為什麼?

影子消失在了儘頭,楚厭清一絲也捉不住。而又聞身後動靜,想也沒想便抽出劍,轉過了身來。

劍抵到了身後人心口的位置,若說方才,多還是有些將計就計的。人是他親手葬的,又怎會在延埦鎮出現?隻是幻境罷了。可是現在……

“晏凝淵。”卻在瞧清來人的臉時,怔住了。他身著紅衣,料子所用稍有些貴重。

“你拿劍指著我作甚啊,厭清。”那蒼白的手指將劍抵開了,桃眸儘顯笑意。正如往日他所見之晏凝淵。極為難辨,可楚厭清依舊是皺著眉。

他不該在延埦,也不應該在再見時,用笑臉。晏凝淵是冷慣了的,他不可能在重逢時會用這樣毫無防備的神情。

“你不是他。”

“我不是誰呢?”紅衣的手明顯被劃傷了,看得出來,是他故意劃上去的。楚厭清眉心緊蹙著,手中的劍很穩。

這是他是第一次厭極了這張臉。不像,真是太不像了。

“楚厭清,你很想讓我死嗎?”紅衣的聲有些哽,跟晏凝淵,又若相似。楚厭清該懷疑,為何自己會心軟至此。

明明眼前之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