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厭清聞聲即刻捉起了地上的酒壺來,也跟著站了起。
“正好,一塊回吧。”
“好啊。”符源笑著說了句,隻是不知這話為何變得這般柔。楚厭清還沒適應過來。
陪他走了十數步,他便停了下來。楚厭清也跟著停了。
“那是什麼?”符源忽的道了聲,指著他的眼前。楚厭清也跟著看了過去。
看到時瞳孔驟縮,所來的怪物是烏泱泱一群,而不是平日裡見到的一兩個。
他們都咧著嘴在笑,隻不知那無數雙眼是看著符源的,還是看著楚厭清的。
“符源,快走!”楚厭清攔在符源前邊,卻不知,他們方才走過的地也出現了幾個。
楚厭清的手已經碰上了劍鞘,卻讓符源那一雙偏涼的手觸上了。楚厭清覺著奇怪,便側眸看了過去。
“厭清,他們是我的族人。”他又往前站了一點,貼得算是近。而他的身後,已經是一群人了。
可以說,是周圍圍滿了“人”。
楚厭清的麵上立馬就刷上了一層白,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符源沒想跟他耗,便是用了重物向他砸了去。
楚厭清也是很快的昏死了過去,再醒來時,是在一處牢中。血腥混著一些陳年的濕潮味,難聞至極。
隻是麻木著,好像哪兒感到有一點痛意。但他這回也無心去管了。
“姐姐,你怎的在這兒啊,讓我尋得苦了。”
“阿源說了,這裡邊有一個人能救哥哥的命,我得看著呢。”
“這人這麼多咱們的兄弟姐妹,姐姐怎麼就要親自看著呢。”
不知道是何處傳來了兩個女子的聲,雖輕,但也能聽得清。一直悉悉索索的,楚厭清也是儘力撐著,不讓自己睡下去。
臉上好像沾著什麼,但好像已經乾了。難受的感覺是有的。
再清醒一些時,他才往前邊看去。瞧不見四周有什麼,隻有聲傳來處還有一點微弱的火光。他全然不懼死,因為這世上,總有許多事是比身死更讓人覺得不可奈何的。
就比如親情,友情此類突然的生變。
“阿源。”其中一個女子忽然道。楚厭清跟著怔了下,好像還未能緩過來。
“他醒了嗎?”
“哥哥怎麼不直接取心,還與他費什麼勁呢。”那個女子還未開口,便讓另一個女子搶先開了口。話中帶著嬌氣。
“我還有話要同他說。”
說罷便往裡邊走了去。這裡確實是按牢房樣式所造,不過符源還添了許多東西。
畢竟於尋常人而言,修煉之人更要難以束縛。所以他便用魔人血水浸過的繩子將人綁起,這可是些好東西。隻要沾手,就能讓人法力大減。
“原來厭清醒了。”他將一盞燭托到楚厭清那兒,晃了一下。楚厭清許是久未見過這光亮,也是閉緊了雙目。
“這張臉倒是好看。”那個女子笑著說道,話語依舊是不失嬌氣的。
“洇兒,可彆打他的主意。”符源將那燭火交給了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隻還是讓人看不清她們的臉。
見楚厭清還闔著眸,符源便是從後邊拿起了一杯冷水潑了過去。
看著楚厭清那憎惡的眼神,他竟是有些想笑。但還是沒笑出來,因為他也實在不知有什麼好笑的。
“厭清,你救救我兄長吧。”那張臉,這會兒又是一副讓人生憐的模樣。曾日日出現在楚厭清眼前的少年,如今隻有陌生可言。
“符源……在你眼裡,我又究竟是什麼?”楚厭清看著他,卻也收掉了那些憎惡之意。
“是續命的靈藥,能救我兄長於水火。算……我的恩人。”微卷的烏發,耳上一對白玉墜子。身上的白衣依舊素素。
湊到了楚厭清眼前,著實又像是一個瘋子。拿了一把刀,在他跟前比劃著。
“如果我不救呢。”
“不可以。兄長是我的家人,我不會眼睜睜的看他死的。”符源眼裡布上了許多血絲。看著猙獰,像是要吃人。
楚厭清乾脆不看,又闔上了眸子。今夜過後,許是不再有楚厭清。
符源看他這樣,也是頓了許久。他做儘壞事,偏偏到了楚厭清這兒,他難下得去手。
這畢竟是少有的,為他所想的人。可若不是他,兄長又該如何?兄長可等不了。
“楚厭清,今夜是我狠毒,對不住你。你可得好好恨著我。做鬼,也好來尋我。”說罷便丟掉了那把刀,手快速的捉向他的心,楚厭清很快就沒了意識。痛感不長。
再醒來時,還是躺在那間牢房。隻是眼前站著一個人。
牢中橫七豎八的倒著人,一時間楚厭清不敢多去看。
“死都不怕啊,小娃娃。”
“……不怕。”不知道是誰的聲,他也隻是下意識的答了話。
身上也毫無不適之意,或是說,方才大夢了一場?可是如此真切,他斷是不會輕易不記得的。
木商衍穿了一身花袍來。救人其實輕而易舉,而且這些怪物也曾傷過他一個弟子,如今他不會再任由他們害人了。
“跟我走吧,這兒也實在待不了人。”他的話語好像哄著一個孩子,讓楚厭清怔愣了許久。等了許久,楚厭清依舊不肯理會他,他便笑著歎了聲。
“你這個小娃娃。”伸出了手來。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楚厭清才覺得那些血腥味難受。想走,但也不好拂了眼前這位的麵。便搭了上去。
“如此扭捏的性子,倒還真像我那年雨夜撿回來的一個孩子了。”
側眸看了一眼楚厭清,他則是笑起。楚厭清不解,還未開口便被木商衍搶了一句。
“你這娃娃,如今也該十八了?”
“十九。”楚厭清恭敬道了聲。他隻知,這位前輩,能夠以一人之力將這一眾人折損的,應當是神。
“讓我想起了,我那徒弟。”木商衍似是自嘲的說了句,他那個徒弟,一直以來,活得都不像常人。
隻是,他也從未想過,一個人會突然變了模樣。但他也從未聽信世人口中的話。
二人走了出來,月色伴著風。
“前輩徒弟?”
楚厭清望著他,也很好奇,神的弟子,都應該不是無能之輩吧。
“我徒弟?年十八,飛升天界,功德圓滿。我甚喜之。”木商衍的花袍隨風動,不過麵上不見一分笑意。
“那前輩一定很厲害,徒弟都這麼厲害了。”楚厭清的眸中是純澈的向往,也絲毫不記方才的懼。木商衍很久都沒見過這樣的孩子了。
原是瞧上了,便想再收一個弟子。但他如今座下再無一人,他斷也不想再斷送了一人的前路。跟著他,可能不算好。
“是啊。隻可惜,他不適合做神。”木商衍歎了聲,望著月。
“啊?”
“小娃娃,不要這麼多問題。”木商衍帶著他走,這片林子,像是一直都走不出一般。無論多久,他都像是被困在了這兒。
每每隔了幾年,他都會到這兒來一次,終究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這一次,應當是最後一次來了。
“哦。”楚厭清隻好乖乖的閉了嘴,瞧著……前輩獨特的花衣。
二人行著,終於也繞出了林子。
木商衍一出來便消失了,楚厭清怔愣之餘,卻也還能想到,木商衍方才笑的時候。後麵又是稍顯得不稱意。
他想也是,縱有許多不稱意的事,終也可用笑麵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