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名次”這種功利的詞語刺激到了黑發女孩,她沉默地低下了頭,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定格在自己腳尖。
“隻有拿到名次才可以嗎。”
她喃喃道,可惜馬尾辮女孩並沒能聽見她的低語。
兩個女孩住得很近,從學校回家隻需走過3個忙碌的街口,再穿過一條擺滿小攤的小巷,等地上的柏油路變成精心鋪設的鵝卵石小徑時,就到了兩人分彆的時刻。
換做平時,兩個人為了拖延回家的時間都會在小公園的石凳上消磨一會兒時間,可是那天,黑發女孩卻站在石凳前,遲遲沒有要坐下的跡象。
中國初中的校服毫無美感,不過是在最簡單的白色T恤外熨燙上校徽,大號校服在身材瘦弱的黑發女孩身上更像是一件雨衣,寬大的衣袖令她纖細的胳膊看起來好似隨時都會被折斷。
“真羨慕你啊,什麼事都能輕鬆做好。”黑發女孩有些惆悵地開口。
“嗯?”
“如果下個月的羽毛球比賽我沒法拿到名次的話,可以拜托你為我拿一次第一嗎?”
馬尾辮女孩本以為她在開玩笑,正準備大大咧咧地攬住她的肩膀,像以往那樣說些調笑的話,卻不料對方向後退了一步,剛好避開了她的手。
“拜托了。”
麵對那張嚴肅的臉,還沒搞清現狀的女孩懵懂地點了點頭,許下了即將改變她未來的約定。
“好呀,我答應你。”
……
“……村雨。”
——如果當時,她能再認真琢磨一下那句話背後的意思就好了。
“村雨……”
——如果當時,她能再努力些,給出更有用的建議就好了。
“老師……”
——如果能做到,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變呢?
“在想什麼?”
突然,指尖叩擊桌麵的“咚咚”聲強硬地將奈緒從自己的世界中拖出,奈緒一驚,抬頭對上的是一雙泛著冷冽光芒的杏眼。
“我講得內容你不至於聽不懂吧,村雨同學?”
一時間,班上同學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奈緒身上,其中也包括了剛被換來與奈緒同桌的今吉。
今吉臉上的笑容頗有些無奈,他在林醫生往他們桌前走時就輕聲喚了奈緒許多次,隻可惜完全沉浸在回憶中的奈緒一點也沒聽見,臉上的神色反而越發惆悵。
身為校醫的林醫生同時負責高二班級每兩周一次的保健衛生課。在並不製止早戀的日本高中,保健衛生課就是為了教導學生們如何正確有效的避孕,同時告知艾滋病等傳染性疾病的預防,以及就醫方法。
不過這看似都是常識的內容也需要通過作業來評分,林醫生剛剛就在給全班講解小組海報的要求。
顯而易見,奈緒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抱歉林老師,剛剛我開小差了。”奈緒一五一十地承認了自己分神的事實,接受道歉的那方卻毫無神色變化,臉色陰冷的好像要把奈緒生吞了一般。
“再發現一次,以後我的課站到後麵上。”男人在奈緒的課桌上再次敲了敲以示警醒,這才緩緩踱回講台前,繼續解釋海報的評分標準。
奈緒搖搖頭坐直身子,本打算集中精力聽完剩下不到5分鐘的課程,一張便簽紙條的出現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海報,要一起做嗎?”
飄逸的優美字跡完全彰顯了書寫者的個性,始作俑者正一臉輕鬆地盯著講台前疾病預防的幻燈片,好似那張便簽紙是憑空出現一般,與他毫無乾係。
明明隻要再等5分鐘,今吉就能親口問詢奈緒是否願意組隊了,可他卻偏偏選在了這個奈緒正被老師密切關注的時間點。
心思縝密的今吉不應該想不到這一點,不過奈緒倒也不認為,身旁的男生會單純因為壞心眼而誘導她再次被罵。
她不再多想,執筆以最快的速度在便簽紙上書寫道:“沒問題。”
在句末畫上一個笑臉後,奈緒故作平靜地盯著林醫生在講台上的動向,等到他終於轉身在黑板上寫字的那一刹那,她連忙用食指將便簽紙推到相鄰的課桌上。
待到下課鈴聲響起,奈緒終於平安地度過了課堂的最後幾分鐘。下課後的林醫生刻意選擇從教室後門出去,再次經過奈緒課桌時,他冷冷地斜睨了奈緒一眼,開口後的中文令奈緒與今吉皆是一愣。
“世界真小啊。”
不同於說日文時的低沉音色,他說中文時的聲音有種透徹人心的寒涼,好像經久不化的寒冰所鑄成的冰錐,狠狠刺入奈緒的心臟。
“……唉?”
林醫生沒有給奈緒反應的機會,嫌惡的輕哼一聲就消失在了教室後門。
“剛剛林醫生和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啊?”前桌的哀川真依誇張地伸長脖子從後門向外看去,在確認穿著白大褂的身影確實走遠後,她才一臉好奇地趴在奈緒桌角。
“大概就是,讓我好好聽課吧。”奈緒自然地搪塞過去,性格爽朗又大大咧咧的哀川真依沒發現奈緒的謊言,唯有今吉注意到了奈緒下意識攥成拳的右手。
好奇心被滿足後,哀川也將張老師的事拋在一邊,回到了她剛剛想找奈緒搭話的目的,“對了奈緒醬,海報要不要和我一組?我可以負責所有文案,奈緒醬隻用畫畫就好了。”
奈緒彎了彎眉毛,歉意十足地說道:“抱歉,剛剛已經和今吉君約定好要一起做了,隻能等下次了真依醬。”
哀川嘟著嘴不悅地瞥了眼笑得愜意的今吉,一副被橫刀奪愛了的樣子,“真可惡,你居然被今吉這家夥搶走了。”
“搶走村雨同學真是抱歉啊,下次我會考慮給你多留些時間的。”被控訴的今吉好心情的將剛剛那張便簽紙疊成小方塊,藏進筆盒的夾層。
看著那張鵝黃色的便簽紙,奈緒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些什麼,不過,她願不願意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