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灰崎鬆開手的同一瞬間，原本還站在安保室窗前的今吉已經擋在了奈緒身前，由他身上落下的投影溫柔地將奈緒籠罩於安全的範圍。

灰崎沒有說話，以一種極為冒犯的視線將今吉從頭到腳掃了個遍，語氣不善地說：“怎麼了學長，大清早就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嗎？”

“英雄救美可不是我擅長的啊，我隻是偶然地出門買飲料，又偶然地在門口碰見了村雨同學。”

今吉著重強調了“偶然”二字，可浮於他嘴角的笑容卻在訴說著相反的結論。麵對今吉這坦然的態度，灰崎不屑地輕嗤了一聲。相比起與今吉這種看上去像狐狸的人起爭執，他更喜歡直接用拳頭說話，看看那張保持著壞笑的臉會不會發生變化。

不過灰崎今天的目的可不是鬨事。他才是在去朋友家鬼混的路上恰好經過桐皇附近，想著來桐皇門口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偶然見到那個拒絕他約會邀請的女人。

沒等灰崎細想該怎麼對付今吉，“哢”的一聲，那扇玻璃窗再一次被移開，門衛爺爺這次的聲音顯然洪亮了不少。

“喂小子，雖然說支持你們青春做出些熱血的事，但可彆打架啊。”

“真囉嗦啊老頭子。”灰崎不耐煩地回道，沒想到門衛爺爺略有些驕傲的挺起胸，戰術性清了一下嗓子。

“咳咳……彆看我年紀大了，我年輕的時候也是為了家裡的老婆子揮過拳頭的。說起來還有些慚愧，我們兩還是青梅竹馬呢。所以如果真要打的話，老爺子我支持你們去學校外打！”

“……”

原本還處於焦灼對峙狀態的三人皆沉默了一下。灰崎誇張地揚起了右眉，張開的嘴巴做出了“啊？”的口型，再看今吉那對彎月形的眼睛也恢複了兩條近乎平直的直線。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奈緒，那淅瀝瀝的掌聲與過於自然的附和聲倒是讓另外兩人更沉默了。

“真厲害啊爺爺，是為了保護奶奶嗎？”

“哼哼，當然了，是不是看不出來我還有這麼熱血的過去？所以說啊……”

門衛爺爺滔滔不絕地講述起自己與他老婆第一次遇見的故事，從兩人小學時相看生厭講到國中時碰巧成為同桌，等他準備開始描述自己是如何一人與五個小混混對抗時，灰崎完全失去了耐心。

灰崎凶惡地剜了今吉一眼，在今吉警惕的視線中對奈緒留下一句“我還會來打攪你的學姐”，就故作帥氣地雙手抄在兜裡向朋友家的方向走去。

今吉對門衛爺爺的感情史興趣不大，利益至上的他不是喜歡與所有人搞好關係的類型。眼前的危機已經暫時消失，他理應繼續去超市買運動飲料，可他卻沒有用圓滑的借口從此處脫身。

就像烏鴉偏愛有光澤的珠寶那樣，奈緒聆聽時閃閃發亮的眼睛對他來說意外的有吸引力。

那天在保健室時，奈緒看向他的那雙墨綠色眸子也是如此，閃耀著令人炫目的光芒，猶如被珍藏在寶物庫中價值連城的綠翡翠。

不過，今吉與奈緒對視時更容易聯想到碧綠幽深的湖水。不經人工雕琢的顏色總會吸引來往人群，可是等來人真正跳入湖水中去後，水性差的人則會永遠沉入那深不可測的湖底。

這致命的失誤到最後隻能歸於人的自不量力，以及自身危機意識的缺失。

當門衛爺爺終於結束了傾訴，今吉隱約察覺到門衛爺爺眼角的魚尾紋都因為笑容而淡去了許多。

“下次再來陪老爺子我說說話呀奈緒小姑娘，隨時歡迎你。”門衛爺爺熱情地向他們手裡塞了兩小包栗子饅頭，沒有再留他們站在學校大門曬太陽。

兩人在原地愣了一下，還是今吉先向操場方向邁開步子，主動改變了自己原先的計劃。

今吉剛剛所說的“偶然”其實也並不完全是謊話，離校的期限將近，他今天很早就起床開始收拾寢室，整理出了準備帶回家的常服，所以若鬆與奈緒在走廊的對話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清晨的溫度不算悶熱，如果打開房間的中央空調，無法調節溫度的涼風便稍有些刺骨，可如果關上空調，皮膚上又會布上一層薄薄的汗珠。

今吉沒有繼續糾結於空調的開關，準備去電梯口的自動販賣機買幾瓶冰飲。可惜的是，自動販賣機因為假期的原因還沒有及時補貨，他喜歡的所有飲料都掛上了“售完”的字樣，這便是今吉準備去校外超市買飲料的原因之一。

塑膠操場的橡膠味在溫度沒攀升至40度的早晨淡了許多，同樣穿著輕便運動服的今吉直接加入了奈緒的晨練。

“剛才多謝了，今吉君。”奈緒認真地望向今吉道謝道。

今吉聳聳肩，沒將剛才那點小事放在心上。“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本來還以為是村雨同學的朋友，打招呼的時候還在擔心會不會打攪到你們，但是注意到你看向我的眼神後……嘛，總覺得不能放著不管呢。”

奈緒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注意到今吉來時的神情。今吉的到來的確給她帶來了一點驚喜，如果隻是她一個人的話，還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擺脫難纏的灰崎。

——難不成剛剛看向今吉時很像在向他求救？

奈緒被這一閃而過的想法嚇了一跳，她側頭瞥了眼今吉那張帶著淡淡笑意的臉，猶豫了很久還是沒能問出“我剛剛眼神很奇怪嘛”這種有些羞恥的問題。

“所以剛剛那個男生你認識嗎？之前國中三年級的時候有看過不少籃球比賽錄像帶，如果沒認錯的話，那應該是帝光的灰崎祥吾吧。”

好在慢跑時必須注視著跑道前方的情況，兩人都沒察覺到對方神色上的細微變化。

“也不算認識吧，星野學姐之前有讓他在比賽前找過我的麻煩，不過解決後還是順利參賽了。這麼說的話，灰崎在籃球方麵很出名嗎？”

奈緒一筆帶過了她解決麻煩的過程，今吉也知趣地沒有深入，以一種輕飄飄的語氣回答了奈緒為轉移話題而問出的問題。

“他啊，現在應該沒有在打籃球了吧。聽傳聞說是個人品行很差，在校內校外惹了很多麻煩，最後被隊長勸退了，不過我倒認為背後的理由不是這麼簡單。”

“霸淩同學這個理由難道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奈緒的語氣罕見的嚴肅，這也吸引來了今吉的視線，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最終了然地勾起了嘴角，像是解開了什麼千古難題一般。

“品行問題的確很讓人頭疼啊，如果有那樣的球員在我的隊伍裡，我想我也會讓他退部。不過灰崎的品行問題應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僅僅是這個原因，那麼大可以在發現並且警告無效後就將他踢出球隊，沒必要等到二年級，除非……”

“除非？”奈緒沒能理解今吉留下的懸念。

“除非他的存在已經不足以為球隊帶來勝利了。”今吉笑得信心滿滿，同為隊長的他在這個方麵最有發言權。

“帝光籃球部以百戰百勝出名，我想不管是監督還是隊長，恐怕都會將‘取得勝利’這一條件放在最優先位吧。啊當然，我個人對霸淩者沒什麼好感，倒也不會在除比賽之外的場合偏袒任何一人。”

今吉說得很委婉，不過奈緒還是大致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對於體育競技來說，勝利就是一切。籃球這種團體競技來說更是如此，每一個正選成員都是贏得比賽所不可或缺的重要棋子，所以除非是出現了實力相當或是更勝一籌的棋子時，有缺陷的棋子才會被替代。

星野瑤之前能在部長位置猖狂那麼久的原因也不過如此，因為奈緒用對決的比分證明了星野瑤的可替代性，監督才會同意在那張退部申請書上簽字。

奈緒早應該明白的，就算是她成功當上部長後，她所能給羽毛球部帶來的改變也不過是在接下來的一年內，部內不會允許任何霸淩事件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