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緒從母親那裡聽說過,花宮純子在和丈夫離婚後毅然決然地提交了“複氏”申請,並且選擇了他們母親曾經的姓氏“花宮”,而不是父親的姓氏“村雨”。
在日本,女性獨自將孩子撫養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彆說花宮純子當時正處於律師事業的上升期。一旦她手上的案子成功勝訴,不僅她的工資待遇能提高一個檔次,她在法律界的名聲也會就此打響。
花宮真童年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村雨家老宅裡度過的。村雨安雄是個對規矩恪守成規的古板男人,哪怕是麵對自己的孫子,他也不曾有一刻對花宮真放鬆過要求,甚至比從前教育自己的兩個女兒更為嚴苛。
按奈緒媽媽的口吻來說,村雨安雄總認為自己對兩個女兒的教育太過失敗,才會導致其中一個不顧與他斷絕關係也要遠嫁中國,而另一個完全沒有扮演好賢妻良母的職責,將自己的婚姻弄得一團糟。
儘管大男子主義的村雨安雄對他的兩個女兒有再多不滿,在花宮純子帶著還在繈褓中的花宮真前來尋求幫助時,他雖滿臉不悅,但還是一口氣答應下了會好好替花宮真上規矩,以免重蹈她倆的覆轍。
這間位於澀穀區的大平層公寓是在花宮純子在花宮真小學畢業後買的,也是這個時候,花宮純子才與花宮真同住。好不容易躋身於業界頂流的花宮純子擁有了高到嚇人的月收入,收獲了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名望,但唯獨沒能獲得與她兒子相處的親子時光。
花宮純子會儘一切可能滿足花宮真的要求,從而彌補他在童年所缺失的母愛與父愛,可是花宮真是個物欲很低的人,從不會對花宮純子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他能理解花宮純子的辛勞,也能明白花宮純子是愛他的,可惜的隻是他從未很好地品嘗過那種來源於母親的愛意。
沉甸甸的金錢換不來虛無縹緲的愛,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有人終其一生都活在愛的陰影下。
當花宮真解開指紋鎖後,那扇價值不菲的鐵門發出機械性的“滴滴”聲,隨即是一陣冰冷的鎖芯轉動聲。
門被推開後,迎麵而來的不是溫熱的飯菜香味,也不是柔和的門廳燈光,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花宮真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冷清的房子,熟門熟路地打開了客廳的吊燈開關。透過水晶壁灑出的淺橘色燈光蒙上了一層明澈的光暈,可偌大的客廳依舊顯得空空曠曠,哪怕櫥櫃裡陳設了再多精致的擺件,依舊缺失了最關鍵的生活氣息。
“母親今天住在律所旁的公寓,你晚上想吃什麼?”花宮真拎著行李箱徑直掠過了還在換拖鞋的奈緒,等把行李箱放在奈緒房間門口後,他又抱著一個鍍銀的擴口花瓶折返回來。
“放花瓶裡,花還能多活幾天。”
收到奈緒詫異的眼神後,花宮真的豆豆眉局促地糾結在一起,有些不悅於奈緒的反應。
“難不成你想抱著花去餐廳?”
花宮真語氣嗆人,換上熊貓拖鞋後的奈緒擺擺手,直白地說出了自己感到驚訝的原因,“雖然很喜歡真依送給我的花,但是還沒有到要向所有人炫耀的地步啦……隻是對小真你今天去看了我比賽而感到很意外而已。”
“嗬,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樣才算正常?把你鎖在門外讓你露宿街頭嗎?”是因為太久沒見到奈緒了嗎?花宮在反駁奈緒的時候居然感到一絲生疏,剛剛和哀川拌嘴時也是,似乎奈緒搬走後他語言的攻擊力也一同降低了。
經過不超三句話的商議後,兩人決定去公寓附近的吉野家隨便對付一頓。
澀穀區夜晚的熱鬨程度與滿是居酒屋的新宿不相上下,不過相比而言,澀穀區的治安要好上許多,街上很少能見到喝到爛醉的上班族歪斜的行人道上。
奈緒前段時間有在推特上刷到過一則熱搜,一位以JK自稱的用戶狂妄地代表整個JK群體斷言吉野家是上班族大叔的聚集地,如果有JK單獨去吉野家吃飯那就是不受歡迎的最佳體現。
用一家飯店來判斷一個人的受歡迎程度著實有些離奇,而更不可置信的是,那則推文下有數以千計的女子高中生表示讚同。
“怎麼會有JK會去那種全是大叔的地方呀(笑)。”
“就是說啊,這不是自己玷汙自己的JK身份嘛ww。”
與之相似的評論意外地都獲得了極高的熱度,這讓奈緒一度懷疑日本高中生到底是生活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竟然會單單因為自己“高中生”的身份而引以為傲。
作為與肯德基與M記相同屬性的快餐,吉野家牛肉飯的味道還算中規中矩,雖然說不上美味,但也不至於難以下咽。
“兩份牛肉蓋飯,請用。”
穿著黑色工作服的服務員小哥單手端著托盤,絲滑地穿梭在排隊點單的客人中間,準確無誤地將還騰著熱氣的牛肉飯放在花宮與奈緒的麵前。
花宮本以為贏了比賽的奈緒一定正在興頭上,說不準會找些什麼奇怪的話題逗弄她,可他沒想到奈緒今晚完全不在狀態,除了掰筷子時說了句“我開動了”外,居然沒有同他說一句話。
這樣安靜的吃飯氛圍是花宮真所想要的。他不用絞儘腦汁地思考該怎樣回答奈緒那無厘頭的問題,也不用去琢磨奈緒會不會又從他的回答中擅自誤會什麼,這樣對他來說最為輕鬆了。
可是吃到一半時,他與奈緒間如深陷海底一般的沉寂竟讓他更感壓力,甚至還有些無法言說的怪異感,這就像是什麼呢……
——像是今吉翔一突然有一天睜開眼睛,並且一臉嚴肅地說話一樣。
幾乎是在聯想到這個比喻的同一瞬間,一陣惡寒如閃電般自花宮的脊柱向下蔓延,他甚至還抬頭看了一眼奈緒,確認她沒有變成與今吉一樣恐怖的妖怪。
就是這一瞬間,奈緒與他的視線在空中相撞,花宮真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孩子一般,平靜的眼神稍微觸動了一下。
“怎麼……”
“之後的比賽要去神奈川。”沒等奈緒問完,花宮真搶先做出了回答,為了防止自己在奈緒那純真的視線中不經意說出關心的話語,他突兀地開起了一個話題。
“那個妖怪帶著的隊伍也會去。”
奈緒迷茫得咀嚼著嘴裡的肥牛片,一並咀嚼著花宮口中所說得“妖怪”,在將那片鹹甜口的肉片吞下後,她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哎呀,原來小真你也去看今吉君的比賽了呀。”
“……你彆誤會了,隻是籃球館在羽毛球館旁邊,順帶去看了眼比分而已。”花宮真低下頭繼續吃飯,而奈緒終於恢複了往日的活力,繼續好奇地追問起來。
“比賽很焦灼嗎?說起來因為籃球決賽開始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準備室了,所以沒能去看今吉君的比賽呢。一會兒還是發個消息祝賀他們拿到東京代表的名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