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西瑞對六月有種特殊的情感,不光因為可以穿漂亮裙子大展身材,更是因為她從小到大的每次好運都發生在六月。
小學三年級的六一兒童節,她榮獲腦筋急轉彎比賽冠軍,抱著校長親自頒發的旺旺大禮包,在鏡頭前笑得呲牙咧嘴;中考結束那天,她接受同班美男子的邀約,共赴商城抓娃娃,摟著一堆五顏六色的玩具布偶,無比害羞地說:“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中國有句諺語,“你也不知道哪塊雲彩會下雨”,這話多是形容人生充滿未知性,凡事多試試,機遇指不定就在哪個旮旯角潛伏著呢。
陳西瑞將其奉為真理,當白念瑤提出要不要來家裡玩時,她痛快應下,省吃儉用買了兩箱奶,再一次滿麵春風地走進鐘樓鼓巷。
六月份的天氣熱浪灼灼,胡同裡燠熱無風,空氣稠糊糊的好像凝固住了。
站在四合院門口,陳西瑞理了理身上的碎花裙,又撥了撥黏在腦門上的劉海,好歹給自己捯飭成了淑女樣兒,深呼口氣,抬手按響門鈴。
白念瑤過來開門,請她去正廳坐,又說阿姨今天休息,由她掌勺炒幾個家常菜,將就著吃。
陳西瑞小嘴特甜地說那我有口福了我就愛吃家常菜,拎著牛奶朝正廳走。
一身果綠色小碎花,明豔活潑,裙擺嘚嘚噠噠生起了小風。
跨進門檻,整個身子一頓。
傅宴欽抬起頭,目光順著她呆滯的眼睛,微張的嘴巴,一路瞧向她拎著的兩箱奶,“你家是搞牛奶批發的?”
陳西瑞仍對上次酒吧的事兒耿耿於懷,就當沒看見沒聽見,擱下牛奶,甩下書包,坐到了紅木沙發上。
與他刻意隔開些距離。
時間走的是龜速,一晃才過去七八分鐘,這間置滿瓷器和古畫的黃金屋,已經被她挨個打量了遍。
當然,也包括沙發上的男人。
這人可真能裝,上次在酒吧出言不遜,這會兒裝得跟個沒事人一樣。
陳西瑞白了他一眼,小肚雞腸地想。
傅宴欽發現這姑娘憨憨的,餘光是乾什麼用的,你以為彆人看不見,不由好笑,把雜誌往後翻了一頁,有意帶出點莎莎的動靜,“看什麼呢,真想跟我回家啊。”
說的是天雷勾地火的話,偏語調平和,聽不出一絲調情的成分。
陳西瑞懵了一瞬,待反應過來,整張臉漲成了豬肝色:“你神經病啊!我有男朋友!”
傅宴欽垂眸笑笑,沒跟她一般見識。
陳西瑞突覺自己的反應有點過激,緩和下語氣說:“今天是白老師約我過來玩的,沒想到這麼巧,又碰麵了。”
傅宴欽盯著雜誌,沒搭她話。
陳西瑞好奇他在看什麼,朝他那邊挪了挪屁股。
全英文的醫學期刊,應該是內分泌方向的,因為她辨出了好幾個專科用詞,彆說她這種本科生,博士生不靠翻譯讀起來都費勁。
陳西瑞眼底的震撼遠大於疑惑,一個外行人如果能看得懂專業書,這世界遲早得亂套,“您看得懂?”
“不懂,隨便翻翻。”
陳西瑞掃向男人視線停留的頁麵,從一堆眼花繚亂的單詞裡麵找到個熟悉的專業詞兒,食指伸過去,點了點:“你看這個詞兒,咱拆開一半一半看啊,thyroid,甲狀腺,hyper,亢奮的,連起來就是甲狀腺功能亢進,很顯然,這篇是講甲亢的。這些詞兒都很專業,不是學醫的估計很難理解,您應該不是學醫的吧,那您是……從事什麼工作的?”
傅宴欽看她一臉八卦,胡謅了三字打發她:“打工的。”
“看著不像,你這氣質就像演電影的大明星。”最後三字咬詞極緩,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彆有用心。
傅宴欽心知肚明,笑了笑,四兩撥千斤:“怎麼,你看過我演的電影啊。”
“沒看過,我猜的。”陳西瑞麵不改色,繼續道,“長這麼帥,女朋友肯定很漂亮吧,不會是混娛樂圈的吧。”
“彆套我話了,我沒有女朋友。”
唬誰呢,那天在電梯裡我可都聽見了,陳西瑞笑得像個大明白:“哦,原來您現在是單身鑽石王老五。”
傅宴欽喝了口茶,手指輕敲在杯沿上,眸色深而晦:“小姑娘,知道‘您’字怎麼寫嗎?”
陳西瑞恭恭敬敬地回人家:“上麵一個你,下麵一個心。”
“把心去了,聽著有點陰陽怪氣。”
“我沒有陰陽怪氣,我以為這是對人的尊重。”
傅宴欽淡淡看著她,女人雙頰緋紅,額間隱隱滲出絲薄汗,大概是跑著過來的,呼吸還有些不勻,這個年紀的五官透出一股子青澀,怎麼看都是順眼的。
“沒必要,過分客氣反而疏遠了。”
兩人之間第一次挨這麼近,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壓了下來,陳西瑞過電一樣,怔了片刻:“怪不得同學們都不愛跟我玩,搞半天我把他們都疏遠走了。”視線下移,瞥了眼他貼著創口貼的虎口,“誒今天手上怎麼沒纏領帶啊?”
傅宴欽扯了下嘴角,這姑娘看著憨,實則勁勁兒的,“花錢買了個創口貼。”
陳西瑞感覺到氣溫回暖冰層消融,心中的那點隔閡暫時放下了,不過兩人也沒接著再聊,傅宴欽後來接了個工作電話,起身走了出去。
客廳裡就剩下她一人,她無聊地背了會兒單詞,一晃時間過去很久,白念瑤喊她去餐廳吃飯。
白老師的廚藝堪比大廚,尋常幾道家常菜燒出了不尋常的味道。
蘆筍蝦仁,黑椒菠蘿牛肉粒,清蒸鱸魚,蒜蓉大花龍,肉末蒸蛋和西紅柿蛋湯。
六道菜四人食,餐間無人講話,隻因有她這位客人在,白念瑤笑著問了幾句口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