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原來傻子也是會心痛的(2 / 2)

熱騰騰的大包子端上來了,夏風用銀匙盛出肉餡,小心翼翼地放入瓷碟中,端到我的麵前。

我便專心吃起汁水豐滿的肉餡,夏風和冬子津津有味地吃著包子皮。

吃完後我摸著肚子呆呆地望著街。

吃得太飽,我的魂魄也會被擠出去,等肚子有了空隙,魂魄才會飄回來。

許久,我動了動,說:“本王又不是窮人家,為什麼你們要吃包子皮?”

夏風和冬子被我問住了,也變成了呆呆的模樣。直到走出包子鋪,他們倆還在思索。

聰明人也不見得比傻子聰明嘛。這個發現讓我心情愉悅,我於是又說:“中書令什麼時候能和我一起吃包子?”

這下他們答得很快。

夏風說:“殿下再堅持堅持,中書令總會接受殿下的。”

冬子說:“他才不會呢,隻知道吊著殿下。”

他倆同時開口,卻說出了截然相反的話。我卻生不起氣來。

夏風總是給我戴高帽,冬子總是給我潑涼水,但他們都是藍天做的人,藍天做的人澄澈透淨,一眼能看到底。我兩個都喜歡。

我說:“早上送綠豆糕過去,中書令可說了什麼。”

夏風說:“小的沒有見到中書令,交給門房就走了。”

我便又心情低落起來。

難過的時候魂魄也容易走失,我恍恍惚惚地被人扶上馬車,等夏風把我的魂魄叫回來,馬車已經進了皇宮,停在了父皇處理政事的勤政殿門口。

父皇正在接見朝臣,見到我後緊皺的眉頭鬆開了些,讓我坐在一邊等他,又吩咐太監給我端來熱茶和綠豆糕。

綠豆糕是我的最愛,我便又吃了好些綠豆糕。

正吃著,一席白衣翩然而至,那白是雪一般的白,衣服上什麼裝飾也沒有,卻比最華麗的衣服都要好。那張完美的臉清冷如仙,如雪山綻蓮,連空氣中都是花朵盛開的清香。

我拿著一塊綠豆糕不動了,張著嘴看著父皇對麵,一身白衣的中書令許清澤。

我聽到他用清冷好聽的聲音對父皇上奏,看見他修長如玉的手遞上奏章,看見他低頭行禮,然後轉身離去。

他自始至終沒有看過我一眼,可我的魂魄卻跟著他飄出了殿外,似乎看到他行走在宮牆裡,白衣隨風而舞。

“翊兒,翊兒?”

父皇是墨做的人,濃厚而深重,充滿了力量和威嚴,很快便叫回了我的魂魄。我呆呆地轉向他,他滿臉憂慮。

他拿走我攥在手心的綠豆糕,抬了抬我的下巴,一聲牙齒並攏的輕響,我的嘴終於合上了。

“去吧。”父皇說。

我跑出勤政殿,厚底織錦雲紋靴踩在青石路板上,蹬蹬作響。我繼續跑著,離那道白色的身影越來越近。我雙手攏在嘴邊,邊跑邊喊著:“清澤——等等我——”

傻子的呼喊響徹宮牆,巡邏的禁衛頻頻注目,那道白色的身影卻沒有停。

他沒有停,我便一直追一直喊,他終於停下了。

“殿下。”許清澤的聲音和他名字一樣,也是清清冷冷的,他看著我,眼眸也和聲音一樣冷,“殿下在宮中大聲呼喊臣的名字,成何體統?”

我被那股冷意凍得一個激靈,那雙冰冷的眼眸化作冰刀直刺我心,我有些委屈。

他是唯一一個冷臉對我說話的人。

可很多年前,他會溫柔地摘下我肩頭的枯葉,在我被欺負時擋在我的麵前,幫我擦乾淨大花臉。還會在我被母後訓斥時,為我挺身而出,攬下罪責。

自我五歲開口說話後,父皇便為我找了伴讀,說是伴讀,不過就是玩伴。幾個同齡的男孩子和我玩在了一塊兒,許清澤也在其中。

我腦子又笨又慢,說話很費勁,急了還結巴。老四老五兩個鬼精靈老是欺負我,是許清澤一直護著我。

後來我漸漸能順暢地說話了,也是許清澤耐心地陪我說話,教我識字,可我實在是笨,直到今天也不識字。

是因為我笨,他才拋下我,天天跟在太子哥哥身邊嗎?

太子是聰明人,比所有人都聰明,所以才會被父皇立為太子。許清澤也是聰明人,聰明人似乎總是更喜歡和聰明人在一起的。

我直愣愣的目光看得他蹙起了眉,叫了一聲:“殿下?”

我說:“綠豆糕好不好吃?”

許清澤說:“臣沒有吃過。”

我說:“我的小廝每天早上都送綠豆糕到你的府上。”

他說:“臣吩咐過門房不收。”

可是夏風說,他每天都給了門房。

微風掀起他的一縷頭發,落在側臉。我怔怔地盯著那縷發,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可還未碰到,啪的一聲,手背劇痛,他狠狠地打下了我的手。

他退後好幾步,目光裡是直白的厭惡。

我最怕疼了,眼淚一下子汪在眼眶裡。可他打了我,我不能在他麵前哭。

我於是用力眨了眨淚濕的眼:“我是皇上的兒子,你為什麼敢打我?”

他卻一下子戳穿了我的色厲內荏:“殿下是皇子,更應自重。”

他說完便拂袖而去。

我蹲在地上,感覺自己像個青瓷花瓶,被許清澤高高舉起,狠狠摔下。

原來傻子也是會心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