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塵 我的仙人(1 / 2)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道身影走出了大殿,消失在夜色中。

我終於能呼吸了。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和失落,我顧不上多想,便要追上去。

又是那隻手把我按了回去。

我一看,是剛才那位與我談笑的老大臣。他說:“殿下,不可。”

我急得聲音發顫:“我內急!”

我去抬他的手,沒曾想他一把年紀,力道卻如此之大,我被他按得動不了分毫。

他說:“此乃國宴,殿下若離席,恐遭人議論。”

我哪裡顧得上這些,滿心裡隻有那位紅衣仙人。他若是消失不見了,讓我去哪裡找他?仙人都是住在天宮的,可我沒長翅膀,怎能飛上那仙人的居所?

我急得快哭出來,在心裡重重地記了這老頭子一筆。我下意識把目光投向前方龍椅,卻見父皇也滿臉不讚成地看著我。

父皇的目光威嚴而厚重,我慢慢地不再掙紮了,頹然地跌坐了回去。

老大臣見狀,收回了按在我肩上的手。

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老臣中書門下高毅。”

好,高毅,我記住你了。

宴會漸入佳境,場間氣氛越發熱鬨,各位大臣的談笑也越來越大聲。我焦躁地觀察著,滿朝文武,確實無人離席。

我在音樂和談笑聲中坐立不安,拿著剝蟹的小刀在案幾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你要等我。我在心裡說。

高毅正與旁邊的人閒聊,不時捋須而笑,十分投入。

我瞅準機會,猛地起身,哪知這老頭子像是背後長眼了似的,枯瘦的爪子精準地抓住我的肩膀。

我欲哭無淚:“你欺負我。”

高毅嗬嗬一笑,臉上的褶皺能夾死蒼蠅:“三殿下言重了。”

度過了人生中最為漫長的一次宴席,待散席後,我再也按捺不住,衝出了大殿。

我用儘全力奔跑著,把所有或擔憂或焦急的呼喊留在了身後。晚風呼嘯而過,掀起我的衣袍和發冠。

我奔跑著,全身心地奔跑著,風帶著葉鑽入我的衣袖,衣袖飄飄然打著擺子。

你要等我,等我來找你。

我氣喘籲籲,在心裡一遍遍默念。

終於,我在一方涼亭中,看見了那抹紅。我近乎虔誠地屏住呼吸,一步步向涼亭走去。

仙人半倚著亭柱,似在沉睡。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坐下。

剛才殿中驚鴻一瞥,隻記住了那抹能灼痛心臟的鮮紅,那道翩然玉立的背影。直到此刻,我才細細地看清了他的容顏。

我又不能呼吸了。

我用力抓住胸口,大口喘息。卻又怕吵醒了他,忙用另一隻手捂住嘴,艱難地尋求著新鮮空氣。

我見過這世間很多的人。

大多數淳樸的老百姓是藍天做的,雨做的是拙劣的偽裝者,霧做的是聰明的偽裝者。而威嚴的上位者是墨做的,背叛者是石頭做的。曾經的許清澤是風做的。

但仙人與他們都不一樣。

他是仙塵做的。

仙塵是我曾夢到過的一種東西,說不清是什麼。反正天上的仙人隻要往人間撒一點仙塵,人間便有了四季,有了鶯啼鳥語,有了陽光和雲霧。

我的心在抽痛,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抓住揉捏。卻不是讓人難過的痛,而是令人酸楚的痛。風拂過我的心臟,癢癢的,酸酸的。

我無聲地流著淚,卻舍不得閉上眼睛。透過朦朧的水霧,我看著他,一直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那兩簇又長又黑的睫毛微微顫動,緩緩掀開。

那雙眼裡是空茫,漠然和倦怠。

隨即,那雙眼看向我,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後,他開口了。

他說:“你是誰。”

他看我了!他和我說話了!我的心在曠野裡奔跑著,親吻著青草和土地,擁抱著風和月。

我有太多想說的話。

我想問他何時墜落凡間,問他姓甚名誰,問他願不願意做我的王妃。我想告訴他我的愛,我的渴望和酸痛。我想告訴他,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紅鸞星。

我越急越說不出話來,徒勞地張嘴,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於是,我又哭了。

這不是我的錯,情緒總要從眼裡或嘴裡宣泄出來。我的嘴說不出話,便隻能用眼睛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坐起了身,他說:“彆哭。”

他又和我說話了!

眼淚帶走了一些情緒,堵在腦海的念頭鬆動了,豁開了一個口子。我終於能開口了。

我說:“我是楚翊。”

他說:“你是三皇子?”

我點頭了。但我一下子緊張起來,他知道我,那一定聽過那些不堪的流言。三皇子是個腦子有問題的斷袖之類的話,他肯定聽過不少。

所以我忙說:“我不是斷袖。”

他神色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