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跟我回家(1 / 2)

皇後帶著我去了皇帝的寢宮。

寢宮裡燒著暖烘烘的地龍,驟然的暖意,讓我打了個哆嗦。

父皇還沒有睡,他穿著明黃色寢衣坐在桌邊,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我自覺地跪下了。

說來也奇怪,我的膝蓋想必早已青紫,方才一動就劇痛,現在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殿內溫暖如春,連冷意都感覺不到了。

皇帝說:“皇後這是何意。”

皇後款款行禮:“臣妾此來,向陛下求一道旨意。請陛下允了翊兒所求。”

皇帝看了我一眼,又皺眉看向皇後:“他胡鬨,怎的你也跟著胡鬨!這是國事,怎能容你婦人之仁!”

父皇的語氣讓我心涼了,他應該是斷然不會答應的。我又對母後生發了愧疚,她與父皇向來琴瑟和鳴,卻因為我的關係,讓父皇連帶著她也訓斥了。

皇後表情不變,一掀裙擺跪在了我身邊。

皇帝卻神色幾變,他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有什麼話起來說。”

皇後說:“臣妾的確婦人之仁,因為臣妾隻有這麼一個孩子。”

我一直低著頭,不敢去看父皇的神色,卻也知道這句話一下子把他擊中了。他的聲音裡喪失了幾分威嚴。

“這是國事。”皇帝說,“太子年初開始理政,安排北鄞使團進京是他親理的第一樁大事。從使團進京、安排宴席、鴻臚寺對接,樁樁件件都挑不出錯處。要是到頭來,那敵國質子成了三皇妃,你讓太子的臉麵往哪裡放?”

皇後神色不變,隻是道:“陛下有很多個兒子,臣妾隻有這麼一個孩子。”

“你……!”皇帝大怒,卻又壓抑著怒火說,“你起來。”

他的聲音又變得如墨一般厚重威嚴,皇後卻仍挺直脊背跪著。她連跪著的姿勢都高貴優雅,塗著丹蔻的長長指甲拈著裙擺,連一絲顫抖也沒有。

沉默片刻,皇帝的怒火變作了無奈,他長歎了一口氣,又說了一遍:“起來。”

一個男人,對於心愛的女人總是沒有辦法的。即使他是皇帝,是這個世上最有權力的人。

皇後施施然地起身了。

皇帝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他說:“他之前在這個地方,對朕說他隻想要許清澤。這才過去了兩個月,你讓朕怎麼相信他?”

皇後說:“他從來沒有為了誰這樣過。”

他們在談我,卻誰也沒有來和我說話。我被遺忘在那裡,孤零零地跪在青磚地麵上。明明不覺得冷,可手卻在顫抖。我攥住袍袖想止住抖,手卻抖得更厲害了,連袍袖都握不住。

皇後說:“翊兒長大了。明年春,他就及冠了。”

她又說:“讓他試試。陛下答應過臣妾的。”

他們在說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我的思緒飄去了季明塵身邊。快兩個月,第一次離開他這麼久,思念像潮水一般把我淹沒了。我想念著他黑長的睫毛,微涼的手心,柔軟的唇。

卻聽一道聲音陡然把我的魂魄震了回來。我抬頭,撞見父皇嚴厲的目光。

他說:“你可明白了?”

我根本不知他說了些什麼,在視線的威壓下我隻能回答:“明白了。”

父皇臉色緩和了些,他說:“那就這樣定了。等明年春你生辰到了,就正式迎娶那位季公子。同時開始接觸朝政,上朝議事。你大哥那邊,你找個機會上門賠罪,姿勢要擺足。”

突如其來的驚喜把我砸了個眼冒金星,我暈乎乎地聽到“迎娶”兩個字,便隻顧癡癡地笑了。後麵他再說了些什麼,就全然不知了。

直到母後帶著我走出寢宮,我還暈得找不著北,一路樂嗬嗬地傻笑。

皇後看我的眼神無奈又寵溺:“傻孩子。”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說服父皇,也顧不上去問,幸福把我掀翻了。不用看也知道,我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兀自癡笑。

皇後說:“早些回府吧。”

我腦子裡很小的一個角落,突然提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艱難地從喜悅中抽身,喊了一聲:“母後。”

我認真說道:“母後不隻有我一個孩子,楚彥若是聽到,怕是會難過的。”

皇後愣了一愣,笑了:“你個傻孩子。”

她離開了。我卻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宮裡亂轉。我覺得自己身輕如燕,簡直要飛上九天臥於雲霄,一定神過來,卻發現又走入一處無人的宮巷。

我頭暈腦脹,胡亂地走著,簡直連路也不認識了。跟著我的太監大概覺得我不但傻了,還變本加厲的瘋了。不然怎會一邊哼著不成調的歌,一邊傻笑呢?

太監戰戰兢兢地跟著我,不時拉住我避開近在咫尺的牆,不時扶我邁過一道門檻。我卻覺得他簡直多餘,這幸福讓我宛在夢中,我正需要疼痛來提醒我,告訴我這是真實的。

如果這時有人來告訴我,這隻是一場夢,那我會不惜永久沉睡下去,也要把這場夢做完整。

在宮門落鎖之前,太監把我送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