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一群人,他們無比愛著橫濱,但卻一點兒也不愛橫濱人。
他們把橫濱的傷痕銘記於心,卻對橫濱人的傷痕熟視無睹。
這個城市已經在根上爛掉了。窮山惡水出刁民,小時候以為是在罵民刁,長大後才懂是在說山窮水惡使民刁。這個世界上,能給普通人的機會裡可沒有後悔藥,命定的“主角”們並不看重人命,路人就等著死,管他死的時候什麼心情,至於死了多少次……已經數不清了。
比起道貌岸然口口聲聲說要為了橫濱好的這群家夥,不用說真的生死一線的底層警察,就連為了錢不要命的大部分黑手黨都顯得真誠了許多。
當然,拿一群爛貨出來比爛就沒什麼意義了。
像公司年會這種東西,在發展期就是績效的對決和卷王的比拚,黑手黨也是如此,個個鉚足了勁人模狗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某互聯網大廠呢,誰知道布置得高端上流的場所背後又浸滿了多少血汗?人前顯貴,人後是怎樣一副模樣,又有誰會在意呢?
很可惜,這種場所和一般而言和總是那些做見不得光的掃尾工作的特彆行動小組基本上無關。
等到中原中也推脫掉很多不必要的客套才有時間和朋友一起談笑的時候,很敷衍地穿了便宜包郵正裝配涼拖的某人已經吃完了兩輪甜點,並且拿出的自帶塑料盒非常熟練地開始打包了——顯而易見,眾目睽睽之下,敢這樣做的也就隻有那個出了名的瘋子了。
他很少會在這種場合見到鳴女。或者說,即使是他,也很久沒見到鳴女了。
解決掉身世問題之後,中原中也和名義上的“哥哥”魏爾倫的關係並沒有多少緩和,反而和蘭堂更能說上話,現如今他頭上的帽子就是蘭堂所贈。儘管這二位也在一定情況下成功拖延時間讓他救出了另一個可憐的實驗產物——也是他的弟弟,中原中也為他取名為中原亞郎,但顯然,他的師父不那麼想。
鳴神那雷霆萬鈞的雷罰下去,即便是超越者,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在明麵上已經死去的前歐洲最佳拍檔也因此被森鷗外儘收囊中。他也正式加入旗會,成為了港口黑手黨的一員。原本在N的實驗室裡,亞郎孱弱的身體隻能生活在營養液中,但師父給予了他神的賜福,隻要將護身符時刻攜帶於身,就與常人無異,這也是他所期望的。
這當然是皆大歡喜的場麵,隻可惜不是對樂團而言。
有好幾次他都想問魏爾倫為什麼,為什麼要摧毀掉樂團,為什麼要把他們這群人原本的希望碾碎,然而最有資格去問罪的鳴女卻一下子沉寂了下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中原中也才從她對太宰治的態度中隱約覺察出這件事還有隱情。
“命這種東西,你去問個為什麼,不覺得有點矯情了嗎,”鳴女卻是讓他先安穩下來,至少要在港口黑手黨站穩腳跟,他們現在還根基不穩,“當一隻羊永遠打不過一個比你強的羊,隻有你當成一隻狼,你才能咬死他們。”
不知道是忌憚還是不放心,中原中也剛成為乾部候選就被派去歐洲出差,那個時候隻是聽說鳴女一直在苦練刀術,剩下的消息,大多數是蘭堂的轉述。
等到他回來時,特彆行動小組已經是出了名的“瘋人院”,換人換得特彆快,偶爾有傳聞說的是,裡麵很多人實際上不是死了,而是瘋了。熟知秘境秉性的中原中也突然知道首領需要失去右手的鳴女是為了什麼。實話實說,這其實就是一支暗地裡直屬於森鷗外的部隊,而且壓根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麼時候“處理垃圾”,搞得人心惶惶不說,光看那精神狀態,不受待見也是正常的。
這次年會上難得再見一麵,然而還沒等他過去,整個會場就立馬被一陣歡呼聲所掩蓋,抬頭望去,穿著女仆裝的愛麗絲小姐在台上叉腰指揮,下麵不知何時熙熙攘攘排了一大群看起來訓練有素的死宅——不,有多少還是熟麵孔,但脫下西裝完全就是一副宅男模樣,著實讓人大吃一驚。
“啊啊啊愛麗絲小姐我是你的狗啊!!!”
下麵那個拿著熒光棒起哄得最厲害的好像有點眼熟……
鳴女,你在做什麼啊鳴女!
還有,首領,為什麼你那麼熟練啊!
“準備好了嗎?最後一首了,《純情女仆爆殺主人之吻》!”
“哦哦哦哦!!!”甜美的聲音又一次激起觀眾最高限度的熱情,這不是黑手黨集會,這是秋葉原偶像live啊!
中原中也倒是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在街上演出的時候,鳴女曾經開玩笑說可以給他搞一個個人演唱會,保證出道。那個時候他還有些羞赧,如今看到真的在年會上說服首領搞這麼一出的鳴女,心情又有些複雜。
這時一個熟悉的人影也過來了,即使穿得很厚實也掩蓋不了氣質,比起身邊穿著西裝像討債人(可能真的是)的,更像是經常出入這種場合的上流人士。
許久不見的蘭堂端著一杯紅酒,燈光下,二人就在落地窗前開始了敘舊——
“他呢?”這是在問魏爾倫。
蘭堂搖了搖頭:
“還是老樣子,亞郎去看他了。”
魏爾倫自願待在那種地方不願見人,教導出一些年輕的暗殺者,自己從不出手。除開因為雷罰而引起的舊傷外,不知道他是在懺悔,還是在等著“弟弟”可能的一麵。
比起中原中也,中原亞郎對魏爾倫這個哥哥就沒那麼多顧忌,因為他一睜眼,就是兩個哥哥傾儘全力也要救自己從那陰暗逼人的營養液中出來的場麵,兩個都是親人,自然不會有什麼隔閡。再加上中原中也長期忙於工作,甚至可以說,中原亞郎就是由魏爾倫和蘭堂一點點教出來的。
但樂團永遠是一根橫在中原中也心中的刺,就更不用說險些為此死於非命的旗會了。不出意外的話,原本他們的命運也是和樂團一樣的。
那麼,鳴女呢?親手帶出來的樂團一夕之間灰飛煙滅,她一個人被留在這裡,要付出多少才能到現在的位置?
許久,當了一陣子鳴女便宜老師的蘭堂在熱情的樂聲中輕聲道:
“她這個人要強的狠,彆老覺得普世以為的憐憫就是憐憫。”
孱弱的憐憫反而是能要她命的東西。他看著這個從貧民窟爬出來的少女,從不怕死、到不能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些死去的所有人,更是因為,她還有仇未報。
但蘭堂這個臨時老師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學生鳴女在想什麼。
當看到原著裡本該死去的蘭堂、旗會乃至根本沒有名字的中原亞郎都被救下來,而無名無姓隻是背景板的樂團成員都已經死去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世界可笑的定律了。太明顯也太過火了,看啊,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全員”HE嗎?
人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太容易被收買了。
這樣虛假的溫存,她不想要也不屑於要。
所以啊,一向自負智謀的森鷗外師徒做了一件錯事,人隻要沒有弱點和軟肋,所謂“代價”就奈何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