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水盈盈 貞木其心(2 / 2)

至少,芥川龍之介從未想過自己還有在安穩的地方上學的機會。

當他下定決心提出想在她手下做事的時候,那個人隻是瞥了他一眼,這樣說著:

“考不上東大就彆想著來乾這種事。上學的事都還沒徹底定下,難道你覺得跟那些人拚命就一定能贏嗎?你這副孱弱的身軀,真的能保護好你妹妹嗎?還是說,隻是你以為你在保護她?

“她比你更清楚這種機會來之不易。”

他看到了什麼呢?看到了放學之後,恬靜的、溫柔的,在光照之下穿著校服的銀。

這樣的妹妹和那些普通家庭的女孩子沒什麼區彆。

這樣好的銀,當然值得任何人喜歡。

但她從未陷入這些美好之中,就像那個時候毅然選擇和他共同承擔罪孽時一樣。

銀對其中一個男孩子表達拒絕的時候,很堅定:

“對一個完美優雅的女性示好溫柔是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情嗎?因為你做了這些對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我就一定要同意嗎?”

不是的。

能把一塊碎玉從陰溝裡撿起來清洗修補才是真正的恩情。

這才是……真正的讓人感到安全又溫暖的人間。

所以,銀在那裡麵,到底經曆了什麼?

芥川龍之介怔住了。

兄妹倆第一次被迫徹底分開,是那個人用秘境分彆困在了他們的時候。

他想起在秘境裡,當他拚命向著那個穿著一件米白色立領羽織的淺藍色短發男人發起攻擊時,對方總能擋住,出神入化的太刀術甚至能夠不傷他分毫而一次次把他打趴下。

此人所謂的“神裡流”技法,劍術如同平靜水麵下的暗流,總會令與他對陣的敵人悄然殞命。

隻要打敗他,銀就能回到自己身邊。芥川龍之介堅定著這樣的信念。

“還不停嗎?”似乎麵上永遠是微笑著的那個男人歎了口氣,對力竭的他如是問道,也不管他的凶惡的眼神,自顧自地在趴倒在地的他身邊坐下,“我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也有個妹妹。”

一場單方麵的不倫不類的會談開始,不太符合這個自稱“神裡家主”的男人,也不符合孤狼一樣的芥川龍之介。但或許是那句“我也有個妹妹”觸動了他的神經,或許是雙方鏖戰許久,找不出破局的方法,也沒了氣力,二人竟然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了談話。

“神裡家是稻妻三大家族之一。從前,神裡家曾受過鳴神恩惠,才得以延續至今。”

但即使是身為貴族,也有辦不到的事。

因為沒能保護好國寶級彆的刀工,神裡家受愚人眾陰謀算計,折損了諸多臣下,受到許多責罰,他們的父親甚至因之早衰……世家,還是在家主夫婦死亡的世家,甚至在其他盟友眼裡,遺孤的存在就是肥厚的羔羊待宰。

人性之惡,在貧民窟長大的他再熟悉不過。

神裡家搖搖欲墜之時,正是年輕的神裡綾人穩住了局勢。

表麵風光,實際的苦和難,唯有當時的少年綾人自知而已。

像是最尋常的夜話一樣,兩個兄長角色就這樣對著剛才還在殊死戰鬥的對手,訴說著那些或艱險或無奈的過往。

一早就看出這個少年對戰鬥有超乎常人的敏銳,因而當那枚散發著幽藍光芒的神之眼吸引了芥川龍之介的視線時,神裡綾人也隻是將自己的神之眼擺在台階上:

“麵對無法掌控的境遇時,人們總是喟歎自身的無力。但在人生最陡峭的轉折處,若有凡人的渴望達到極致,神明的視線就將投射而下。”

這枚神之眼,是在他的父親辭世當夜獲得的。

這意味著,需要他擔起責任的時刻已經到來。經過一夜的思考,年少的長子已經做好迎接一切的準備。為了未來,為了家人安全,凡是可用之物,不擇手段地使用,凡是阻礙之人,不惜代價地清除。

他自幼便渴望成為棟梁,不為任何大業,隻是想讓家族長久繁榮,以此守護家人安康。

僅此而已。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與其糾結成因,不如先著眼於事情本身。隻要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是‘利’,沒人因此受到蒙蔽或損害,那大可接受它的存在。

“我的母親曾說過,‘神守之柏,古枝猶在,已煥新材。在庭之椿,勿為冬困,寒中清芬。’”

“……所以,為了保護妹妹,你能夠做到哪種地步呢?”神裡綾人笑著看著這個少年,“一味地衝上去,下次可沒有那麼好的機會了。”

芥川龍之介沒有說話。

但他已經得到了答案,一份現成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