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燒傷,而是過度抽取生命力之後的副作用——就像是一袋麵粉,人為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一邊縫合一邊又源源不斷漏出來。
急救室又亮起了燈。
太宰治一愣,然後看著姍姍來遲的現任首領中原中也又火急火燎地衝了出去,自己則被兩個好友強行按下——
“太宰,你不能去,你也需要治療。”
經過長時間的搶救,現在躺著的人也就隻能過著每分鐘燒錢吊命,說不定下一刻就會斷氣的“人生”,還真是諷刺。
在病房等候的最終通知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
“喂,你這家夥,”離開之前,名偵探皺著眉頭說道,“雖然不知道是怎麼運轉的……總之,還沒到那個時候!你自己心裡應該也有數,就不用我提醒了吧?”
“不愧是家喻戶曉的名偵探啊!”年輕的病人露出了星星眼,語氣甚至有些蕩漾,“這你都知道!”
“不想笑就彆笑了。”江戶川亂步聞言看了太宰治一眼,索性直接坐了下來,隨手將櫃子上的包裝袋撕開,熟練地把薯片倒進嘴裡。
太宰治一時也有些語塞:
“……”
怎麼回事啊?他好像沒惹到這個小鬼吧?
直到世界第一名偵探“喝”完了最後的薯片,這場談話的信息量也開始逐漸超綱:
“你早就發現了異常,隻是現在才確認。你想要找的東西就在橫濱……”
在橫濱的未來引起軒然大波,現在像是個都市傳說一樣,所有人都趨之若鶩的——[書]。其上所記載的多元世界線的未來當然很有價值,也和鳴女總是能在關鍵的時間節點給出重要情報的行為相契合……
“如果那東西真的存在,你最開始的誤判其實是合理的,”江戶川亂步話鋒一轉,“但顯然,你和黑心大叔都沒有把這位小姐當做對手哦。你們就沒想過,如果她想要繼續前進,根本沒必要魚死網破嗎?”
“就算有部分失敗了,按照她的能力,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問題。”他補了一句。
全身纏著繃帶的少年一怔。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複仇不去找殺人的人,而去怪那把刀,不是很奇怪麼?
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
從流浪樂團覆滅開始,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複仇。
冤有頭,債有主。
鳴女那麼高傲的人,當然不會做無故的遷怒。
你看,就連直接導致了計劃失敗的q也被她的殘存意識拉入了秘境之中,為的不就是針對他這個罪魁禍首來複仇嗎?
無論如何也殺不死劇情人物,那就隻能攻心了。
事實證明,鳴女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優秀。
他的身體止不住顫抖,滑稽地用那隻纏滿繃帶的手掩麵,似笑非笑。
這間病房看似隻有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在對壘,而實際上卻還要加上兩個。
一個金發的少年身邊漂浮著一個白色飛行物,如此奇特的裝扮,周圍來往的醫生和護士卻都像是看不見他們一樣,徑直穿過他們的身體。
此時的旅行者正坐在一張椅子上,雙腿交叉,一隻胳膊橫在腹部,另一隻胳膊豎起,握起拳貼在下巴上,似乎正因為兩人的對話而沉思著什麼,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臉上的表情早就僵掉了,眼中帶著迷茫。
我去,這麼狠的嗎?
事實證明,當聰明人互相進行腦補的時候,總會發生奇妙的化學反應。
空的聲音一時也有些發顫,不知道是被這兩位腦補出的劇本刀的還是被真把自己刀了的狠人給刀的:
“派蒙,派蒙,你說句話啊?!”
派蒙也傻了。
她現在簡直想尖叫出來,這兩個一看就是不是什麼好家夥的人湊在一起,太宰治那邊的信息和江戶川亂步這邊的信息明顯不一樣,兩人萬一開始對劇本……
不行了,光是想想都要窒息了啊!
穿越這個世界被「書」攔截晚來一步就算了,一連接上就被這麼刀的劇本糊了一臉,她能說她現在已經後悔和旅行者一起帶著本來身體就不好的玩家小姐跨越世界了嗎?
可是他們不幫忙的話,另一個世界的玩家小姐也躺在病床上的身體怎麼辦?!總不能好不容易跨越世界,病沒治好,人也沒了吧?現在人還昏迷著,開不了權限,他們進不去啊!
小小一隻的派蒙急得直接開始虛空跺腳——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知道進入秘境之後才能救人啊!
……
時間漸晚,探望者陸陸續續離開了,一直到重症監護室這邊已經沒有人了,才有另一個身影慢慢靠近,最終停在病房外前蹲下來,無意識戳著磨砂玻璃。
白色頭發的年輕男人看著裡麵模糊的影子,抿了抿唇,勉強從乾裂的嘴裡扯出一句話:
“……我還以為等來的會是你的死訊。”
“喂,你不是很討厭我的嗎?”他有些不耐煩地開始自顧自抱怨,“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不喜歡我。”
“你喜歡中也那種人,你就是覺得我自私、懶惰、貪婪、小心眼,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能拿我怎麼樣?”
“柚杏和省吾聽你的,我可不會像他們那麼傻,白白給你做下屬。”
“剛好,我也不喜歡你。”
“彆以為你把樂團長的位置給我了,我就會感激你,那本來就是我應得的!”
“哼!”
“再不醒我可要直接去收拾你的遺產了,”他靠在牆外,說的話卻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樣,“你知道嗎?美國佬可有錢了,人傻錢多,就連柚杏搞的什麼音樂劇都能賺得盆滿缽滿,還有很多所謂的‘粉絲’等著巡演……”
就像滑稽的獨角戲一般,又說了幾句,聲音越來越小,白瀨就徹底沉默了下來。
他隻是有些茫然。
對自己的未來有些茫然。
現在,他的頭上沒有了樂團長那座大山壓著,這本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但他卻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了。
把沒剩幾個人的流浪樂團發揚光大?還是像以前一樣妄想做到高位一步登天?他再也不用擔心那些傻裡傻氣隻會拖後腿的同伴了,可以隨意指使他們?
他不知道。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沒一會兒,他終於慢慢站了起來。
他以為,像鳴女這樣膽大妄為,又有一技之長傍身的人,在港口黑手黨這種地方一定混的比他好。她最精明了,一定不會為了他們這些可有可無的小嘍囉而傷心,她肯定早就找好了下家,然後在某個地方默默嘲笑著他們。
但是她現在就躺在裡麵,生死不明。
還是最愚蠢的死法——或許他並沒有什麼資格去嘲笑這樣的“愚蠢”。
憑一己之力就把當初幾乎是隻手遮天的港口黑手黨搞得天翻地覆,眨眼間橫濱就換天了,將複仇之刃直接戳到導致曾經流浪樂團覆滅的罪魁禍首的咽喉。
儘管那把刀沒有徹底刺下去,讓他們死個乾淨,但卻紮紮實實地留在那裡,給所有妄圖做手腳的家夥下了一劑安定劑。
得知這個宛若驚雷一般的消息的那一刻,白瀨誠一郎幾乎是立刻買了當時最近的機票,也不管現在的身份會不會被攔截或者是拘禁,直接飛回了闊彆已久的橫濱。
匆忙做出這個大膽的決定時,他甚至都沒有跟柚杏和省吾這兩個一直以來的夥伴商量——或許他本質上還帶有一定的僥幸心理。
來的路上白瀨想了很多,但真正看到生死不明的樂團長時,那些紛雜的念頭,無論是充滿惡意的,還是膽怯懦弱的,都隨著那道身影的出現再度沉寂了下去。
他想,以後他再去做什麼壞事,應該就沒有人會管他了。
想乾什麼就乾什麼,他現在可是[組合]的人,港口黑手黨的現任首領是他的幼馴染,其他人也不敢把他怎麼樣。
……可是,他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