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環氧樹脂裡唯一的氣泡,在我努力浮上表麵融入大氣之前,樹脂凝固了。
在穿越之前,她的記憶裡最深刻的是兒時的一次溺水,這是她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和世界好像分隔開了,隔著一層透明的,流動的,應該是冰涼的水流,枯葉順著清澈的水湧動,撲向她,又被卷起,此時的陽光也不再刺眼,熙熙攘攘的在身上落下光影。
她努力睜著眼睛,迷茫地望著遙不可及的藍色天空,明明知道眼前有著光亮,卻始終無法靠近。時間流速變得很慢很慢,她看到的隻是波光粼粼的水麵和自己吐出來的氣泡。
在秘境裡死了那麼多次,次次死得孤獨而慘烈,可以預見的未來隻有黑暗和無窮的挑戰。對生無所期待,死亦無所畏懼,活著僅僅隻是活著,是麻木而絕望的。
她品嘗過無數人的痛苦,現在終於輪到品嘗自己的痛苦了。
該我了。她想。
救下那些異能者,死掉的全是普通人,大概,這也是一種等價交換吧?固然,她救了很多原定要死去的劇情人物,而不少背景板裡的普通人卻因她而死。
她有點後悔了。
難怪,一旦開始懷疑自己的信念,就會墮入真正的絕望。
對不起啊,擅自做主乾擾了你們原本的命運。
為什麼他們死了,她還活著?
因為這並非注定的命運,而是人造的噩訊。高高在上的家夥肆意玩弄著世界的軌跡,從來都不會為螻蟻而停頓。你以為自己操縱著自己的人生,但活著總有意外,意外就仿佛被某種存在安排好了一樣,阻擋在你前行的路上。
這就像是一個流沙陷阱,要自救太難了。
你以為隻要努力就能爬出來,實際隻會越來越痛苦。
連悲鳴也塞於喉腔,僵硬的笑顏似笑似哭。無窮無儘的悲傷,就像是在冰川裡被寒意包圍,隨後□□逐漸化成有機物,靈魂下沉,下沉。
可是……她還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這樣輸掉,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一息尚存,什麼事都可以發生。
隻有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我要活下去。”
“我要不輸於任何人的力量……”
胸膛裡仍在跳動的心臟,透支過後再度點燃,灼熱的火焰熊熊燃燒,似乎能夠挽救過往的羈絆,最終的結局仍是消散。
有時她會夢見曾經的樂團,他們像是野蠻生長的野草一樣飄搖不定,這個世界太苛刻了,就連那座獨木橋也沒給他們留下,連成為耗材的機會都沒有——踩在無數人頭上,又被無數人踩在腳下,像陷入了人做的泥潭一樣,不掙紮的話就會迅速陷落,隻有拚命掙紮才能堅持到不用掙紮的那一天。
“鳴女姐姐,為什麼……我們會生下來呢。”
“一出生馬上死掉的話該有多好。”
“要是能早一點像這樣……跟你學吉他的話,就好了呢。”
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是為了什麼呢?
如果努力了依然達不到,如果可以選擇另一條路……
無法忍受痛苦的,才是一個清醒的反抗者,一個有自我感知的人。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你要學著接受不公平的事情發生。”
“並不是每個人的努力都會有回報的吧?”
“會有,隻是不等值。”
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有些事情必須要有人做,必須要她去做,也隻有她會去做。
而她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她本可以阻止卻沒有。
與其被迫入局,不如掀翻棋桌。
【當我有了拯救世界的覺悟,請給我與之匹配的力量。】
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饋贈,能夠回應她的隻有她自己——
若一切隻是為你所求,這點犧牲又算什麼?
欠下的命和血她永遠都記得。
鮮血,應獻給嘶吼的大地,而不是可鄙的蟲豸。
……
瘦小的孩子蜷縮在孤兒院的冷僻一角,沉重的鎖鏈係在青紫的腳踝上,雜亂的發絲被人粗暴地剪過,眼角還掛著還未乾涸淚水,肚子“咕咕”地叫,他卻不敢挪動分毫,隻是祈禱著,希望自己能快點入睡,像從前的每個夜晚一樣,順利熬過今夜。
但今天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月色之下,一雙宛如寶石般的紅眸閃爍著莫名的光芒,來人用幾乎實質化的期待目光投向那個角落。
不知是感受到了非同尋常的危險氣息,還是因著自身的特性,隻見那逐漸從瘦削軀體裡生長而出的毛發覆蓋住全身,銳利的爪子由指尖伸出……
那還是一個孩子嗎?
不,那是一隻老虎,一隻白虎。
饑腸轆轆的白虎眼露凶光,鐵鏈緊緊禁錮著它的後腿,然而沉重的呼吸聲和緊繃的肌肉正是其依循著生命本能捕獵的前奏,顯而易見它已經盯上了今晚的獵物——一個半夜來到此地的不速之客。
這番驚世駭俗的畫麵卻並未讓來者退卻。
帶著幾分興奮與勢在必得,詠歎調的語氣從他的口中溢出:
“這就是,我要找的——□□!”
老虎真是自然進化出最完美的動物。
狩獵時敏捷而凶猛,除非是極細致的特寫鏡頭,不然難以捕捉到它在潛伏時的難知如陰,和它乍然入場時的動如雷霆。
儘管有著鐵鏈的束縛,饑餓感還是讓白虎幾近突破了腿部刺痛的桎梏。
來人並未覺察到這份危險,或者說,他更信任自己的能力。帶著如雲一般的從容,他像是欣賞藝術品一樣,對白虎的每個動作乃至嘶吼進行讚歎:
“對,就是這樣!”
這般觀賞的姿態自然引起了虎的憤怒。
這一場捕獵並未持續多長時間。直到虎爪重重地壓在來客的身上,他已然失去了最初的從容。
隨著第一聲脆響,胸前的肋骨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