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的勞動、反複的循環、肢體的麻木、僵硬的肌肉。
光暗下,一個人披著皮大衣沉默地進行著劈砍的動作。
那件大衣好像就是這個顏色,連同軀乾,皮膚,血管,臟器,都染上了些肮臟的血肉顏色。仿佛是為了麻痹自己,隻有堅硬破開堅硬,冰冷把生機變成無機,才能短暫的照亮自己,才能給行將就木的軀體添點油。把情緒燃燒化作雙臂揮舞的燃料,又在一次一次的切碎,砍斷,剁開中變成新的情緒。
鐘聲響起。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沉重的斧頭停滯在半空中,但終究還是重重落下。
剛剛從沙中孵化的小人類們還沒有長出身體,他們朝向月光,一點一點地向著光亮處蛄蛹去。
蒙蒙細雨籠在身上,而行人已經失去了目標,這種孤獨的空蕩感無助地碰撞在人心上,迸發出進一層的無助。
周圍的路人都漸漸沒有了五官,空氣慢慢沉下來,路越走越長。
眼前的酒店,即使破舊也掩蓋不了外表的繁複 。
然而,在這迷霧重重的廢棄小鎮上,竟然有這種建築存在,並且還能按時敲響鐘聲,或許這就是問題本身。
【饑餓在夢裡是一種珍貴的香料。】
行走於此般迷霧之間,他似乎聽到了什麼,但隔著厚重的雲霧,聽到的聲音並不真切——
“哥哥!是我啊!我是銀啊!哥哥一直沒有回來,我一個人好孤獨啊!大家都沒有回來,隻剩下我一個!我好痛苦,所以快點回來,回到我的身邊!哥哥!快點回來啊!”
離彆、每一次的停頓,就像分彆時忍不住哭的厲害,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完,略有嘶啞的音色像是哭至嘶啞的、最後的挽留。
他感到心頭莫名一陣發脹發酸,正在同時,芥川龍之介的腳步停在了宛如鏡麵的帷幕前——
熟悉的麵容,眼神因憎惡而燃燒,通過他的口型能零零碎碎地拚湊出幾個詞“妹妹”、“黑衣男”、“複仇”。
那麼……
鏡子對麵,是誰?
……
事實上,除了[虛空終端]本身的性能,遊戲進程可謂是相當平淡無奇,畢竟這相當於幾個人坐一塊做了幾個小時的閱讀理解。
鑒於本場遊戲的莊家在監視遊戲的各方勢力麵前毫不掩飾的態度,其他玩家也就懶得配合氣氛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主打一個隨心所欲不逾矩。
“不惡墮的理由?當然是因為惡墮了想被調教還得求人啊。”已經開始光明正大品鑒本子的越鳴歪歪扭扭窩在沙發上,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
她從來不是一個要臉的人。
很多時候,跟小命比起來,麵子是最不重要的。
“這種設定就得要保持光輝正義的英雄形象才對,然後光輝著去作死。”太宰治迅速跟上了她的腦回路,拋開事實不談,他和越鳴實際上有很多共同點,是能夠成為狐朋狗友的類型。
但誰願意從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的巧克力中做選擇呢?至少把屎塞進那個讓你做選擇的家夥嘴裡才對勁吧?
非常不想被拉到和這群人同一節操水平的綾辻行人表示了抗議:
“作死和犯賤還是有區彆的,作死害的是自己,犯賤氣的是彆人。”
“這麼沒有邏輯的劇情居然都寫的出來?”名偵探牌熱點已連接。
“這麼看來,人類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啊,”費奧多爾感歎道,“即使隻是為了短暫的快樂。”
越鳴打了個嗬欠。
這幾天和太宰治在其他人麵前酣暢淋漓的演戲是早在初代樂團時期就有的默契,即使表麵上大開大合破綻百出,事實上他們的每次交流都可能藏在每句看似俏皮的但隻有樂團的人才能懂的玩笑話裡。
罕見的被大佬帶飛的感覺的確很爽,至少目前來看,節奏一直把握在他們手裡。
……所以,當初太宰治是怎麼同意的呢?
“隻要你在橫濱一天,無論是誰當家,最後還是會逼你選擇一方。你這個人,總是不合時宜,不管乾什麼都遲了一步。”
“……我有點討厭你了。”那雙鳶色的眸子低垂著,看著有些許暗淡。
“所以才需要你來做這件事,也隻有你能做。”她聳了聳肩,“無所謂,反正你曾經是我推這件事也是我人生中不可抹去的黑曆史,咱倆半斤八兩。”
原著裡太宰治年紀輕輕就被森鷗外套了圈,後來因為摯友遺言被扣了帽子,兜兜轉轉還是在三刻構想裡,倘若不是深知這家夥的脾性,她都要以為他是真的可憐了。
當然,既然能綁在樂團這條戰船上,總比放出去禍害其他人要好的多。原諒她沒有多餘的信任,對於太宰治,隻有這種方法才能讓她安心。
跟這種垂死掙紮的人打交道,要記住一個核心原則,維持適當的距離,靠的太近,那他在溺水前會把你也拉下去,離得太遠,那他至少也能濺你一身水。
能做到客套但不失體麵,表麵親切但若即若離,越鳴已經覺得自己是聖母病發作了。
“他來了嗎?你想要的……新玩家?”
她眨巴著眼睛:
“或許吧。所以後續操作準備的怎麼樣了?”
“托那位草神的福,一切順利,”太宰治語氣戚戚,“至少所有的角色目前都就位了。……還有,那個人的條件,你那麼斬釘截鐵的答應,倒是真不怕被穿小鞋。”
“這就是你們讀書少的原因了,雖然我智商遠不如你們,”越鳴這樣說著,語氣不乏嘲諷,“但我是個學生,你知道學生最擅長的事是什麼嗎?”
“——陽奉陰違。”
不等式做題就是快。實際上答應和去做這兩者並不矛盾,非此即彼的思維終究是下乘的。
對比起這群老狐狸,越鳴的社會經驗或許不足,但是作為一名精通規則下糊弄學的高中生,她起碼還有些反抗能力。
……
鐘聲再度敲響。
再次抬頭,他看見了酒店的閣樓之上,穿著神父袍子表現文雅的少年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如此粗苯的鐘,竟然讓一個文弱的少年神父去敲麼?
……不對,這個家夥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他到底是……
可是他卻著魔一般的,一步步踏上閣樓老舊的階梯。牆壁上的石刻經過多年的風蝕雨侵已經脫落得坑坑窪窪,一如命運一般。
終於,在閣樓頂部,他看到對方背對著自己,麵前是沉重的鐘,目光投向迷霧遍地的小鎮,語氣不乏悲憫,長袍罩在文弱的身軀上,在微微光芒的映襯之下甚至有幾分神聖的味道。
爾後,對方轉身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倍感不妙。
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此時此刻,乙骨憂太已然失去了與詛咒女王的聯係。
“恭喜您,第一個來到了這裡。”
“我是這裡的敲鐘人,你可以叫我……阿廖沙。”
最開始設置的三個任務五個區域八個遊戲裡,酒店、實驗室、樂園、閣樓、禮堂,任務二的隱藏支線就在閣樓的中控室,這下倒好,第一個解開謎題拿到證據的中原亞郎沒上來,前期一直打野兩眼一抹黑的乙骨憂太卻被下場的小號直接捕捉了。
很好,天糊開局。
事實上,在越鳴沒有管製的情況下,幾乎每個小號都實質性掌控著至少一個區域。
嗯,熱衷於拉郎參加婚禮隨份子的也是。
她毫不懷疑自己同學的凶多吉少,畢竟被這些小號帶歪的下場,除了太浪被自己的路徑反坑,事實上也是成功大部分的名偵探之外,其他人都在不同的賽道發力。
……至少目前的兩位“主角”們可都在其他玩家手裡。
狹窄的通道口,白熾燈下方堆滿了飛蛾的屍體。
“您認為,人的靈魂是之所以徘徊在世上,是因為什麼呢?”在領著乙骨憂太到中控室時,神父突然停下了腳步,這樣問道。
“……”顯然,乙骨憂太做不出評論,或者說,他本身已經有了那個藏於心口的、緘默的答案。
然而對方隻是輕笑一聲,並無更多回應。
“吱呀——”厚重的金屬門被推開,鎖上麵的鏽跡似乎在觸碰到的瞬間已然侵入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