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個會對他輕笑著,和他一同許下諾言的裡香,隻能孤零零地躺在那裡,血肉模糊,宛如一隻被碾碎的蟲子。
原來,生命是如此脆弱的東西。
裡香……
怎麼辦?
她要死了,我得救她。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那雙手當時緊緊地抓住他的腿,用儘最後的力氣,以醜陋的麵目重生於世,“憂太——”,就好像那個女孩在風中再次回頭,對他依舊是笑容。
透過窗沿落下的光,少年神父悲憫的笑意在此刻卻顯得格外寒冷:
“人,化身為罪,為了獲得某人的原諒而活著。又或者,化身為謎,為了獲得某人的解謎而活著。”
“你的罪孽有多深,而我的懲罰又該有多重?”
因為愛而詛咒的人沉浸於虛假的幸福,要想出來,就很難了。
“憂太!”少女祈本裡香轉過身,身影逐漸和乙骨憂太記憶裡的女孩重合,她穿著學生的製服,像任何正常女孩看到自己的小男友一樣撲入了乙骨憂太的懷抱。
觸感是溫熱的、真實的。
僅僅是一瞬間,就足以讓他的身形徹底僵住。
“裡、裡香?”一時間他竟有些慌了神,望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少女,竟無法說出什麼更有效的久彆重逢的詞彙。
在趕來的路上,乙骨憂太覺得,自己好像有千言萬語要向她訴說,但是他克製住了,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是為了親眼見到的時候,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那熾熱的話語。
但是,但是……
見他這副模樣,祈本裡香的手已經悄悄勾上他的小拇指,無名指上的戒指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眼前的少女擁有著人類的體溫:
“我們不是約定好了嗎?等長大了,我們就結婚,裡香最喜歡憂太了,所以……”
她抬頭,看著已經長成大人的男孩,像是現在就要把他的模樣仔細刻印下來,而後定定地說:
“謝謝你喜歡上我,憂太。”
“下次一定要早點找到我哦。”
“動手吧。”
他愣了一下,有股輕柔的風吹動了發梢。
然後,乙骨憂太便聽著這人聲在大堂回蕩,張開懷抱卻發現懷裡空無一物,悵然若失……
這時,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裡香是真的消失了。
還未能說出口的那句話低低地落了下來——
“……我愛你,裡香。”
因為是贗品,所以會露出一絲虛假。
因為是從回憶裡攫取的靈魂,所以會顯露出本人的一絲真實。
被困在詛咒女王的身軀這麼多年,無論是靈魂、意識還是彆的什麼,祈本裡香都早已摸不清了,隻剩下扭曲的幸福與回憶拚接。
這扭曲而幸福的六年啊……
幸好我留在了你的身邊,幸好我總有一天離開你,幸好你還有看見未來的可能。
直到身為咒靈的身軀和憂太的聯係斷開,直到看到對方義無反顧奔赴陷阱,祈本裡香無法對自己深愛的乙骨憂太坐視不管,哪怕是借由回憶所編製的幻影最後一次出現,也是如此溫柔。
即使再拙劣的模仿,也無法掩飾最為誠摯的情感。
日本一些當代漫畫家拙劣的政治藝術表演,就體現在對人物的刻畫上,設定上的聰明人總是喜歡一環套一環的詭計,多麼炫酷多麼高深,即使這在現實中並不實用。
而事實已經證明過了無數次,玩弄人心的高手最終也會載到人心上。
“奧卡姆剃刀,猜疑鏈,無論你怎麼稱呼它,我個人的建議都是不要輕易打開這個魔盒。”
她甚至已經給了明示,但賭徒的心理就是這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以為勝券在握,如此明確的激將法自然也在聰明人的預測之中。
“不重要了,是誰都已經不重要了。”
千人千麵皆為序幕拉開,權當奉與諸位觀眾們的一場戲劇。
美國作家奧康納的小說《好人難尋》裡麵有一句和現在的場景很契合的話——
“都一樣,因為你遲早會忘記自己做過什麼,隻會為你的行為受到懲罰。”
凡是決鬥,雙方都該有一定的覺悟,必須用儘武器和狠毒去殺死對手,直到牙齒也折斷、指甲也禿掉,因為這個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浪漫的戰鬥,戰鬥的本質就是擊潰對方,絞殺生命。
“裡香,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死了。”帶著眷戀的目光,乙骨憂太輕輕撫摸上詛咒女王的頭顱,“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夢,像我們這樣並肩作戰才是夢。”
“一起走吧,裡香。”
在本場遊戲中強力ban位上仍舊能夠發揮出最佳實力的特級咒靈,詛咒女王,祈本裡香。
她可能不太懂你,也不太理解你,但是她是愛的最直接最熱烈的,所謂愛的瘋狂。
她把自己所有的愛都給了戀人的同時,也把所有的安全感都寄托給了他。她的愛太純粹也太沉重了,很多時候會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你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你看著你出錯,我知道你是很真性情的孩子,也希望你能保持這份直率,但你更要嚴格要求自己,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是這樣的啊,我知道了。”
身為咒術師卻詛咒了愛人,妄圖用沒有任何根據的方式留住戀人。那麼在醒悟之後,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吧?
“想要得到愛的她無非是選擇了眾人的價值觀所不能接受的方式罷了……堅定貫徹自我的她,渴望被擁抱的她又有何理由被人們定義為罪呢?”少年神父依舊在笑著,然而他的額頭已經滲出了些許汗珠,“真正有罪的人,是詛咒了她的你啊!”
“是你讓她不得超生,是你讓她變成這副可悲的模樣,是你——”
“乙骨憂太!是你,是你的私欲,詛咒了她!”
和咒靈裡香並肩,乙骨憂太的眼神堅定:
“真是失禮,我們可是純愛啊!”
煙波消散的刹那,……原來,人和“神”的距離,也不那麼遠啊。
“我……輸了。”一直以來都掛著神秘莫測的微笑的好心的俄羅斯人難得露出一絲茫然的表情。
實際上,除了越鳴,其他人此刻也有點發懵。
綾辻行人本來還想著操縱小號過去吃瓜看戲,結果“pia”一下魔人的小號先被揚了,這還是人主場,ban了異能力和術式的那種。
已經失利過一次的江戶川亂步則是看都懶得看了,畢竟這場賭局玩的就是一個心跳。
至於太宰治?他現在正在假裝發呆,順便看魔人樂子。
就這情況,越鳴完全可以來一句“你不懂純愛”,畢竟這群聰明人人均八百個心眼子,因為過早的把人性看透,信任和愛這些普通人擁有的對他們而言才是稀缺產物,以此得出結果就是一向以操縱人心著稱的“魔人”費奧多爾喜提賽博法海成就。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教會你愛的將是——純愛戰神!
“恭喜恭喜,沒事的,人總要嘗嘗失敗的過程嘛。怎麼樣?他們的愛情是不是很感動?”越鳴臉都快要笑嘻了,“這局你掛了不要緊,實在無聊你大不了隨便找個局子坐坐,真的。”
貼臉開大,還連續開了三次,任誰都繃不住,即使是好心的俄羅斯飯團也一樣。
這家夥不講武德!
他臉上還帶著笑意,倘若不熟悉俄國文化的人還以為這是一種素養,實際上那是在暗罵彆人傻瓜。
“菜,就多練。”
“我還是喜歡你們剛才桀驁不馴的樣子。”
這是一場信息量的遊戲,當你試圖以更少的信息量替彆人先出發,那對不起,你還是先彆出發了,保住自己要緊。
畢竟,人類的本質就是從不吸取任何教訓,相信的也隻會是自己想看見的。概率學告訴我們,在樣本足夠大的情況下,隻要不是0,就一定會發生。
小學的課文裡記得最清楚的一篇,這條小魚在乎,那條小魚也在乎。
按照費奧多爾那一套說法,世間所有能力者皆有罪——
越鳴的罪名,是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