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憎恨就像思念一樣無法消散。
都起殺心了,你和你憎惡的人,其實就已經相同了。因為你的心理防禦已經觸碰到了對方的心理防禦。
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
記憶裡在病床上的漫長等待,讓越鳴暗暗做了一個決定,要先活過窗外那隻哀鳴的鳥,才能去認她的命。
“那,有考慮過多一條後路嗎?”他的聲線輕輕顫抖著。
越鳴抬頭,看著對麵太宰治的表情不似作假,語氣開始變得古怪起來:
“你現在簡直陽間得讓我害怕。”
“如果我不能及時回來,那你就是唯一的後路。”
“如果我能回來——”
於是他回應以笑意:
“——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你能要求一個人為他人的目標而死,但你可怎麼能要求一個人為他人的目標而活?
明明作為一個人,活生生的人,卻有個人笑著拿項圈和鐵鏈想把你拴住,把你當傻子,當狗,徹底剝奪你的自由和思想,把你當墊腳石踩在腳下。
這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贖罪?那不過是自己為自己心裡的開脫罷了,因為並未對過去他傷害的人進行補償而得到大眾原諒,而是對毫無關聯的人進行幫助。所以這是兩件事,因果一直存著,隻不過有人理解有誤罷了。
贖罪本身就是個偽命題。做好事並不能抹去你過去做的壞事,做壞事也不會因為你過去的善行而減輕你的量刑。
隻是為了不必再有生者為死者哀悼。
“你就不能想點好的嗎?……我是真的討厭鎖血掛,你還是長命百歲比較好。”
這一切的、短暫的美好,在越鳴這邊隻能兌換為“不追責”。
有時候太宰治覺得她實際上根本不在乎這個世界。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凝視深淵良久,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那黑暗,深淵特麼的忽然對你一笑。
的確是越鳴最鐘愛的那種地獄笑話。
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是純種人類的中原中也比他倆這純種人類還像人類一些:
“你們兩個,好歹注意一下我的感受啊!”
“所以才需要中也你大人有大量嘛,”於是她抹了抹眼角,眼裡重新煥發出光彩來,“啊,我就知道命運不會讓我這麼簡單地通關。”
這意味著什麼?
起點。
命運交織的起點。
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雖然不會走散,但好像無法再同行了。
現在,他們終於又是朋友了。
但是從成為朋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絕交了——而且還是立即用糟糕的方式重新開始那種。
對此,中原中也的反應最為平靜,雖然這意味著出事了他要一個人撈倆。
但一切都是活該的。
越鳴本人其實不太想承認這點。
而如此一來,經曆了情緒過山車的太宰治在debuff的作用下得到一個堪稱驚悚的結論,那就是越鳴在向他們主動分享那些陰暗與痛苦,並不是在求救,而是類似撒嬌一樣的行為——
“這是我的秘密。現在告訴你。”
……
把一切都說開了之後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美感。
這個時候越鳴甚至還有興致從家具擺設裡搬了個晨曦酒莊特產酒桶,直接在室外搬了桌椅,主打一個不醉不罷休。
然後就出現了一個相當可怕的事實——
“我天,我都21了,你知道這個年紀彆人都在讀大三了吧?”
“等等,你說你多大?”
一直以為自己比她大的中原中也一時間有點懵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今年剛滿20歲。
“……很好,我現在人是沒什麼問題了,但是你倆讓我陷入年齡焦慮了,”從中原中也的表情裡知道了答案的越鳴的表情變得非常複雜和糾結,於是她把矛頭轉向了太宰治,“你知不知道他打算叫我媽的時候,我什麼心情?”
事實證明,年齡是有些人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你們說實話,我看起來難道年齡真的很大嗎?”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送命題。
還沒想到一個巧妙的回答,然後他們就看到這家夥開始碎碎念:
“21,那麼虛歲是23,四舍五入就是25,再四舍五入就是30,四舍五入……”
最後她得出的結論是,自己現在年過半百,所以需要被他們這種年輕人讓座。
然後中原中也就真的讓了。
……這個世界是不是已經完了?太宰治有點詭異地理解了什麼是魔幻現實主義。
直到此時,他也終於有機會問出當年對小隊成員武力值的疑惑:
“所以你們兩個到底誰更強?”
說實話,中原中也是真的有點期待了。
他看這塵歌壺也是個風水寶地,地形開闊而且沒有其他人,完完全全是天然的訓練場,雖然比不上他師父的一心淨土,但也完全夠用了……
看到他摘手套的動作,越鳴立馬雙手舉過頭頂:
“……你要用那個的話我就不和你打了!”
最後這倆還是沒打成。
就這能屈能伸的驚世智慧,太宰治都快以為剛才貼臉開大的人不是越鳴了。
為了不讓中也太過失望,越鳴絞儘腦汁想辦法,最後一拍腦袋,給他展示了自己下武器池的副產物。
看著滿滿一倉庫的各種武器,中原中也很想問一句——
現在誰特麼才是黑手黨?
這就是中國人特有的對錢的熱愛和火力不足恐懼症。
後麵的話題就愈發跑了個沒邊。
明明酒量都不錯,但偏偏就是醉了。
從吐槽會自己指數級增長的工作到因為朋友家不斷增長的孩子數量引起的恐婚恐育,再到至今還頂著“禪院家少主未婚妻”名頭的越鳴,說實話,都這麼熟了,他倆也相信她不會真結婚,但問題來了,怎麼拒絕?
因為debuff已經開始困了的越鳴是這樣回答的:
“我?……我有過喜歡的人啊。”
正所謂健康戀愛固然重要,但畸形的感情著實精彩,此等八卦,不聽不是好兄弟。
有關越鳴的過去,他們所不知道的過去,會是什麼樣的呢?
在午後偶然一次出門散步,從手機裡抬起頭,望見那輪陽光降臨在她那破亂不堪的小小世界。
不知道是那時校園裡的陽光太耀眼,還是自己的心緒已經亂了。
21歲的越鳴對16歲的自己的評價不可謂不尖銳:
“因為見識的太少,所以把這種感情錯誤地認為是喜歡。”
當初最認真,所以最傷心。
對這三位而言,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會利用“酒後吐真言”的思維慣性,有目的的將算計好的台詞說給特定的對象聽。
“絕對的敗犬啊,我……”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困意襲來的時候就迷迷瞪瞪的開始說一些胡話,講得自己可憐巴巴的。
被之前的一連串暴言驚到的中原中也下意識皺眉:
“不要這樣說自己。”
“不應該啊,你不是直接說那種類型嗎?”這下太宰治也琢磨過味兒來了,開始尋找她這些不著邊際的話裡的漏洞。
“可是我……”不知所言了半天,她因著身體的慣性趴在桌子上,似乎自己也被這個結果給愣了一下,“我……”
“……我好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