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家的老宅裡擠滿了人,就連許久未曾聚首的禪院真希禪院真依兩姐妹也在,不乏有膽子大的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幾乎凝滯的氣氛讓人無法找到合適的位置,禪院真希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
“來了!”真依不自覺地扯了扯真希的袖子,儘管這是她們小時候常有的動作,她卻已然是沉浸在這其中,下意識便褪去了偽裝。
而他們在這裡的原因隻有一個。
禪院直哉,禪院家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家主,要被一個女人給退婚了。
伴隨著傳說中的“那個女人”踏入院門的第一步,所有禪院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看到來人,禪院直哉那一頭張揚燦爛的金發在此刻隨著身體猛的劇烈顫抖了起來,緩緩的抬起頭來,那張頗為俊俏的臉,現在卻是猙獰得有些可怖。
在他的心中,有著屬於他的底線,對方這番高高在上,猶如施舍般的舉動,正好狠狠的踏在隱藏在禪院直哉心中那僅剩的尊嚴之上。
他的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決絕而強硬:
“……你應該知道,在咒術界,女方悔婚會讓對方有多難堪,我的父親如今是家主,我未來也會是家主,今天如果真答應了你的要求,日後該如何掌管整個禪院家?我們禪院家還如何在咒術界立足?”
“你不必做出如此強勢的姿態,你想退婚,無非便是認為我配不上你這天之驕女,說句刻薄的,你除了你的美貌之外,其他的我根本瞧不上半點!你的確很強,可我也還年輕,我還有的是時間,我十二歲便已經成為一名咒術師,而你,你十二歲的時候,在哪裡?沒錯,現在的我的確是不如你,可我既然能夠在先前創造奇跡,那麼日後的歲月裡,你憑什麼認為我不能再次翻身?”
焦灼的氣氛終於猶如火山般的爆發了起來,禪院直哉的臉掛上了名為冷肅的神情,這一腔話語,將大廳之中的所有人都是震得發愣,誰能想到平日那沉默寡言的少主,竟然如此厲害。
雖然被這個評價氣得臉色鐵青,不過那來人卻是無法申辯,因為禪院直哉所說的確是事實,不管他現在再如何,年紀輕輕就能擁有這般生得術式,成為一名咒術師,卻是真真切切的,而當時的她……
“看在老爺子的麵上,我奉勸你幾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錚錚冷語,讓那來人的身軀輕顫了顫。
“好!好一個‘莫欺少年窮’!不愧是我禪院直毘人的兒子!”高坐上位的禪院直毘人此時也被激起一身豪情,竟直接站了起來!
……
聽到這裡,胖達終於忍不住扭動身軀,對著講得繪聲繪色的五條悟側目:
“五條老師,你確定當時的現場就是這樣嗎?”
那頭白毛上下浮動著,隨著點頭的動作,語氣肯定,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對啊!就是這樣!不信你去問——”
然後就看見旁邊的狗卷棘默默掏出了一本名為《鬥破蒼穹》的小說,非常熟練地攤開,翻到了最經典的那一頁——
【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氣氛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寧靜。
“啊哈哈,沒想到你們都看過了呀,”無良教師撓著頭,露出一副無辜的神情,“總之現場是真的很有趣的喲!喂喂,你們那是什麼表情?好歹這是真的退婚啊!”
想著看樂子的學生紛紛對拿小說情節吊他們胃口的五條老師表達了深刻的抗議,甚至還有人“切”了一聲。
“所以禪院家真沒什麼動靜嗎?”乙骨憂太向來以己推人,他覺得能夠半強迫同期去聯姻的禪院家至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什麼?那群爛橘子能有什麼意見?”這麼多年被各種品種的老東西騷擾,最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持續惡心他們的方法的五條悟最聽不得這種長他人威風滅自己霸氣的話,“再不濟越鳴同學背後還有我這個老師呢,我可是最強的!”
對此,咒術界官方指定合作對象盤星有限公司點了個讚。
按照傑的吐槽,再這樣下去他都要把盤星教操作成官方宗教了,畢竟他這個教主兼極惡詛咒師都能操作成董事長,還怕什麼?
總而言之,這看起來十分刺眼的婚約算是退成了。
“但是現場完全可以用雞飛狗跳來形容。”這是被真依拉去八卦回來之後的禪院真希的評價。
事實上,這場退婚的另一個主角也就是越鳴,她非常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身份尚且無法承擔如此重要的位置,願意將“禪院家少主未婚妻”這個高貴的位置讓給其他更有才能和品德的咒術師世家女性罷了。
至於禪院家長老?他們倒是想有意見,但就是怕說出來對麵的措辭就變成“因為看不上所以退了”這種更為羞恥的真相,他們能怎麼辦?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隻能忍了。
但退婚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禪院直哉的情緒就不怎麼穩定了。
當越鳴想要禮貌地安慰一下被迫成為“退婚流主角”的前任未婚夫的時候——
“呃,你也不用那麼傷心,我……”
“我對你的解釋沒有興趣!”本來就還在氣頭上的禪院直哉又氣鼓鼓地坐下了,一副看你能怎麼解釋的樣子。
“唉?”我就隨口一說你還真聽啊?
其實她還挺高興這家夥能坐下來聽她講理由的,畢竟咒術界這邊還需要以禪院直哉為代表的保守勢力配合嘛。
然後……
有的人,說著不感興趣,結果聽著聽著就生氣了,三分心虛三分惱怒四分破防。
“你居然有喜歡的人了?!”此刻禪院直哉的臉上有幾分薄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還是為“對方壓根沒看上他,他卻認真思考婚後磨合”的這件事感受到羞恥,“那當初為什麼要答應結婚?你是不是在耍我?是哪個家夥?那些異能者嗎?是那個繃帶小子還是那個戴帽子的?”
“那什麼,隻是‘有過’……”越鳴默默糾正,“他隻是個普通人,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胃痛的校園青春期暗戀的經曆嗎?”
哦,他好像沒上過什麼正經學。
“你還護上了?”禪院直哉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悲憤。
他連一個非術師都比不過!
前任未婚夫被氣的拂袖而去,這下子讓越鳴本來積攢的瞌睡都被衝散了,她有些想笑,要是蘇揚真知道她現在混成這樣,估計笑得比她還歡。
……嗯,他現在也該上大學了吧?那年高考的題到底難不難啊?他會考上哪裡?現在還有人和他一起聊喜歡的漫畫和電影嗎?
她擺了擺頭,把這些胡思亂想的東西和困意通通甩掉。
——反正這些再也與她無關了。
……
人總會把自己無法理解的一些高維生物稱為神並記載在傳說或史書裡。
借著“尋找本國隕落超越者”的由頭公費出差的波德萊爾還沒等到兩個“好學生”前來負荊請罪,一來就被迫主動觀賞了一場堪稱驚世駭俗的“遊戲”,而在其他日子裡,他也算是從頭到尾細細品鑒了一番橫濱流浪樂團各個時期各個不同組合的表演與創作,從一名觀眾的角度有時候能看出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比方說那些隱藏著的禍心。
蠢和壞,偽君子和真小人的話,大部分人對蠢和真小人的忍耐度稍微高一點。
比方說一通驚世操作就把被迫流浪異國他鄉的整個流浪樂團變成了[組合]旗下最炙手可熱的演出團隊的那位現任樂團長。
世人的奴性總是伴隨著惡性,能夠自我物化的人也必然可以把周遭的一切諸如情感,同類,乃至於所謂的主人全都物化,而這就是極致的利己主義。
甘願俯下身做奴隸的,也憧憬著對更孱弱者揮鞭。為此失去尊嚴不是什麼痛苦的事,所謂的人格更加不值一提,向上的諂媚是為了換取更大的欲望,而向下趾高氣揚的施虐則是他們的樂趣所在。
這就是此類人的生存方式,可以向某位主子諂媚一輩子以換取利益的保障,當然也可以在老板某個喝醉的夜晚拿屁股把他給坐死。
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他們本該是什麼模樣?
說實話,沒人清楚。
為何現在像被圈養的小獸,有著壞心,但沒有撕開獵物血肉的勇氣?
作為勉強算是見證過所謂“秘境”的力量人,波德萊爾認為流浪樂團的人都有一種冷靜理智的瘋感。
換句話說,好像缺了點什麼,又好像多了點什麼。
當然,這一切的源頭隻能從那位突然出現的初代樂團長身上找。
光是看著這短短幾年的軌跡,都足以讓人心驚。
好難,這種人生看似他那位同僚筆下的爽文,但是他能確定,這每一步都比他們實際上看到的要難,她每走一步都是搖搖欲墜走在懸崖上,好像下一腳就要翻下去了似的,即便如此,仍舊是——
好難、好苦,又好璀璨的人生。
他可以打包票,如果一個超越者失去記憶又大部分能力,被扔在這種地方也不能完全複刻她的軌跡。
“呃……你彆在意啊,不是說你。”被好久不見的學生幽怨眼神盯著的著名超越者打了個哈哈,他還真忘了這邊有個對照組。
那麼具體原因……就隻能親眼見一見那個小姑娘了。
說起來,他貌似還占了個師祖的名頭?
唉呀,這方麵親親學生這點做的真不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先把人忽悠,咳咳,帶回國去看看……雖然按照目前收集的信息來看,總感覺不是一般地困難呢。
人們心理上總願意把美好的品德安在好看的軀殼上。
“啊,原來是這樣一位小姐,果然如同珍珠一般無法讓人移開目光呢。很抱歉未能提前告知我的來訪,我是來自惡之花園的soleil(太陽),夏爾波德萊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