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啟陛下,鹿台之工,勞民傷財,願陛下且息此念頭,切不可為。今四方刀兵亂起……”
薑尚心下曬然,麵上卻是義正言辭。
“放肆。”
年輕的帝王聲音微沉,並沒有多大的聲音,卻是讓薑尚身子微震,低頭再不敢言。
“朕要知道的,是你究竟,能夠在多長時間內完工。”
薑尚心頭火起,也不再估計什麼君臣之禮,挺直了腰板——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讓他的才華抱負大放光彩的帝王,一個離不開他的輔佐的帝王。紂王,很明顯不是。
“臣受陛下知遇之恩,自不敢忘,今日陛下欲行此歧路,臣冒死上陳。今四方刀兵起,水旱頻發,府庫空虛,民生日促,陛下不留心邦本,與百姓養和平之福,日荒淫與酒色,今又聽狐媚之言……”
“大膽!”
紂王極深的眼瞳中怒意彌漫,神色也是冷厲了下來。
“朕之所愛,豈容你亂言!來人,與朕拿下!”
薑尚冷笑,八十多歲的身板,行動起來仍然是靈活不已,三下兩下甩掉了圍上來的宮人,向樓下跑去。至九龍橋,回首看看始終保持了些許距離的宮人,冷冷一笑。
“不必趕我,莫非一死罷了。”
心中已然做好了打算,手在九龍橋欄杆上一按,往下跳去。眾人急忙搶向前,卻隻看見水麵波蕩,人影,卻已經不見——薑子牙借了水遁,已經遠去了。
眾宮人麵麵相覷,忐忑著回摘星樓回旨。
紂王聽聞,隻略勾了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底下畢恭畢敬的一眾宮人。
笑話,宮裡千挑萬選的人,抓不住一個七十多的老頭。
眾叛親離,陽奉陰違……
妲己,這就是你希望的嗎……
年輕的帝王閉上雙眼,轉過身去,麵色流露出的苦澀和難言,他不想讓彆人看見。
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是遙遙地對上了一雙墨色的眼瞳,他沒有錯過,那眼中一閃而過的心疼和動搖,以及更深處的,壓抑著的愛戀。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雙墨色的眼瞳立馬斂去了神色,隻留下一絲不屑幾多漠然。一個轉身,銀發披散的身影,隱沒在了長廊的儘頭。
年輕的帝王忽然忍不住想笑,而他也確實笑了,極黑極深的眼底,融化開了掩不住的深情,那是,他的妲己,他的,可愛的,任性的,倔強的,讓他想要無時無刻陪在身邊的,小狐狸。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那麼,我就會去做。
紂王沒有收回視線,眷戀的眼神,一直凝望著妲己之前的位置,嘴角的笑容,乾淨而又溫暖,不帶一絲的陰霾。
且說薑子牙水遁了去,回到宋異人莊上自己屋子裡。他老婆馬氏許久不見自己夫君,今日見了,隻覺形容狼狽,心裡有些心疼,忙拿了手絹替他擦擦臉上汗漬,麵上帶了淺笑。
“恭喜大夫,今日回家,先行歇歇,喝口茶。”
說了,反身就要去泡茶做飯。
“不必了。”
薑子牙拿過手絹,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拍拍衣服,不去看馬氏。
“我如今不做官了。娘子你且隨我同去西岐。不日便可官居一品,位列公卿,你授一品夫人,身著霞衣,頭帶珠冠,榮耀西岐。”
馬氏臉色微沉,站直了身子。
“你這說的是什麼,你即拜入朝歌,便是朝臣,忠於紂王,怎可隨言判出!我生長於朝歌,決不去他鄉外國。”
見薑子牙麵色不改,去意已決,馬氏掩麵微泣,雖然已經年邁,卻仍是有幾分姿色,這般淒楚模樣,倒也有些梨花帶雨的意味。
“薑子牙,你若執意遠走,那……那你我緣分夫妻,隻到此為止。你且給我一份休書,自此各自投生!”
薑子牙心中微軟,好言相勸。
“娘子隨我去好,一日身榮,無邊富貴。”
馬氏搖頭,眸中越發堅定,心中有些微的苦澀失落,隻強自按捺了下去。
“你不願聽我,隻道我命合如此……朝歌生我養我,我長於此,便是死,也是死在朝歌。你且……去吧,自此我們再無瓜葛,你日後可再娶一富貴妻。”
薑子牙麵色也冷了下來。
“你莫後悔!”
說罷,一拂袖,轉身離去。竟是隻打點了些行禮,留下一封休書,不理會馬氏潸然落淚的模樣,向了宋異人的屋子裡去,草草於宋異人夫婦告彆,也不聽他們好言相勸,隻將事情略略交代,便離了開去,路中,心中憤憤不平,念念叨叨,隻覺得那馬氏著實不識好歹。
‘我這般待她,許以一品夫人之位,她卻如此不堪扶持。實在是,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二般自由可,最毒婦人心!’
至此,薑子牙離了宋家莊,往西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