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拉普留在那裡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小心地穿針引線般地用治愈係的湛藍法力縫合好弗拉烏殘破的手臂，卡斯托魯迅捷的動作和靈活跳動的手指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弗拉烏肌膚上傳來的痛苦之意。
“你知道當年的費亞羅廉是怎麼被封印的嗎？”埋下頭仔細為弗拉烏療傷的人動作沒有絲毫停滯，但弗拉烏的手臂卻還是小小地絞動了一下，線條流暢的肌肉凸起著，顯示著主人此刻的心情。
“07-GHOST，天界的七種力量。”弗拉烏的口氣有些淡淡的疏離，疏離的恐怕是以前封印時的記憶吧，那種毀天滅地的黑暗，那種吞噬人心的血腥，那種讓人不願再次回想的場景……那些的，一切的，好像因時代的久遠而在弗拉烏的心底緩緩變成一個模糊淡漠的影子，稍縱即逝，卻抓不住真實和細節。
卡斯托魯依舊繼續著手中的治愈工作，頭也不抬地說道：“確切的說，應該是六鬼神。”
弗拉烏的身體突然就跳了起來，表情極其耐看，盯著卡斯托魯的眼睛也變得深沉起來。
“卡斯托魯，請你一次說個清楚好嗎？”
“喲，難得弗拉烏你用這麼認真的口氣問話哦？算是勤奮好學嗎？”
弗拉烏突然有一種“眼前的男人搞不好才是比自己更加惡劣並且是數倍以上的男人”的感覺，明明是這麼重要關鍵的問題，卻硬生生地被他用這種蹩腳的玩笑語氣卡住。然而被怒目而視的男人沒有絲毫的自覺，隨意地在水中攪了一番，沾染在自己手中的血跡瞬間就被流動的河水衝洗的乾乾淨淨。
罪惡，也可以這麼輕易的被衝洗嗎？卡斯托魯有那麼一瞬的走神。
終於察覺到弗拉烏殺人的目光，卡斯托魯原本也沒有打算賣關子，起身拍了拍塵土，轉過去的背影讓弗拉烏看不見此刻卡斯托魯的目光。
“你知道嗎？當年封印死神的時候，其實隻有六位鬼神。”突然轉過身，居高臨下的卡斯托魯陡然對上了弗拉烏的眼睛，“這裡有個故事，你要不要聽一聽呢？”
弗拉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海藍色的眼眸被自己遮蓋住的眼瞼遮住了光。“故事……”
“是啊，故事，被所有人遺忘的故事。”
腦中快要爆炸了，根本就不知道眼前這個朝夕相處的夥伴在說些什麼！弗拉烏緊扯著自己閃亮的金發，理不出什麼頭緒，卻又有什麼樣的畫麵不停的在自己的腦海中旋轉。
“……可惡……好像忘記了什麼一樣……”
“那是自然的，因為七鬼神的記憶已經全部被封印了。”卡斯托魯薄薄的嘴唇吐出簡單的事實，卻讓弗拉烏一瞬間失去了探究緣由的勇氣。
六鬼神，死神費亞羅廉，缺失的預魂，被封印的記憶……
混亂的，永遠都是那個叫做真相的東西；縱容混亂的，隻有也隻是那個叫做人心的東西。
“當時的我們，還有死神費亞羅廉，涇渭分明地站成兩邊。一邊善，一邊惡。一邊天堂，一邊地獄。七鬼神結合在一起，要發動最終極的天界帝王賜予的力量一步封印費亞羅廉，然而就在那個關鍵的時刻一隻鬼神卻一步步走向了正在掙紮反擊的死神，一步步跨越了被神設定的楚河漢界，一步步走向讓世界戰栗的黑色死神之間。那個鬼神，選擇了背叛世界背叛真理和邪惡同流合汙，至少當時的其他鬼神們是這樣認為的。”
“然後呢？”弗拉烏拔高了音調追問著，卻看見卡斯托魯的笑容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的綻放著，恰到好處的嘴角弧度，還有從遮擋心情的眼鏡中瀉出的點點笑意，無論從何角度來看，都是一個魅惑而又溫和的笑容，可惜，這樣的笑容在弗拉烏的眼中卻是最難看的偽裝和矯情。
“然後那個鬼神和死神十指相扣，對著他說了一句什麼樣的話後就突然笑了，那樣的笑容，我至今都還記得”，卡斯托魯收起了自己的表情，恢複到平常的冷靜，用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形容著，“美的讓人停止呼吸。”
“然後那個鬼神就突然倒下了，從我們所站的角度裡看去，滿眼都是紅色的血跡，大口大口的血液從他的嘴角溢出。他最後的動作是蜷縮在死神黑色的懷抱中，一臉幸福地閉上雙眼。”
卡斯托魯的雙手搭在弗拉烏的肩上，深棕色的眸子對上，緩慢的語調，上揚的微笑，這樣的一切都讓弗拉烏繃緊了身體，等待著夥伴口中沉埋的事實。
“斬魂、係魂、遺魂、醒魂、消魂、契魂。弗拉烏，你來數數，少了誰。”
弗拉烏的嘴唇在那個時候蒼白如紙，被按住的肩膀還是不受控製地晃動著，原本在腦海中時斷時續的記憶碎片在那個瞬間完整。
完整了的是記憶，破碎了的是心靈。
“預魂，拉普……拉普……”
腦海中飛速放映著當時的畫麵，美麗如天使的拉普就那樣毫無生機地躺在死神的懷中，費亞羅廉的臉上除了悲傷沒有任何表情。細碎的花瓣隱隱落在拉普柔軟的唇上，同時落下的還有費亞羅廉決絕的吻，仿佛這一吻下去，就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這樣的死神留戀了。
畫麵定格在其他六鬼神在這個瞬間合力封印死神，費亞羅廉的眼睛隻是淡淡地掃過迎麵而來的強大攻擊。虔誠地將拉普安置在那顆巨大的櫻花樹下，費亞羅廉扔下了手中的鐮刀，張開手臂，像是在擁抱著那樣的死亡判決書。
“死神當然會死，會死在你的花海你的愛裡。聽著你的頌語，那是哀歌嗎？
可惜，我再也無法從你的口中聽見那樣優美的哀歌了。拉普，你聽我說，那樣真的好可惜。”
七座鬼神雕塑，一片神之領域，偌大的教堂，每日唱著聖經和頌歌。
弗拉烏搖著自己的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卡斯托魯。
“費亞羅廉和拉普，原本就是一對戀人，對不對？”
無言，那是承認。
“在死神叛變之時，天界帝王要求拉普親手殺了費亞羅廉，拉普最終沒有動手，而是選擇了自殺？”
“是。”薄薄的嘴唇，一聲淺答。弗拉烏的眼睛越來越暗淡。
“拉普最終還是被天界帝王救活，但是卻被刷洗了記憶。同樣的，我們其他鬼神也被刷洗了記憶。費亞羅廉則被帝王以為靈魂、軀體、記憶分開封印，他的記憶，被封在死神之鐮中。”
“是。”
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一樣，弗拉烏的眼睛閃過一道精光。“你的記憶是什麼時候恢複的？”
“就在教皇下令不準我們營救拉普的那個晚上，我找到了教皇，他最終告訴了我。”卡斯托魯的語調還是沒有什麼變化，弗拉烏卻呆呆地盯著他。
原來，他沒有什麼都不做。他是因為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所以才會在那天用那樣痛苦的表情告訴我“我們，都無能為力”，我們都無能為力。糾纏千年的情緣，那兩個人刻骨銘心的訣彆。一個用生命告訴他愛的人，我不會背叛你；一個用放棄告訴他最在意的人，你不在的世界，我一刻也不想呆。
我隻是個旁邊者，看客啊。甚至，還種悲劇的製造者。弗拉烏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大笑起來，笑到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原來讓你痛苦的人是我啊！是我啊！哈哈哈……”
卡斯托魯短暫地失神，輕笑一聲，他甩掉眼鏡，音色迤邐。
“所以，我們賠給他一個幸福，不是嗎？”
用我的放手，賠給你一個幸福。
呐，拉普，從今以後會陪著你的人，不再是我。
你會不會想念呢，我們曾經的過去？
現在陪你身邊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比我更愛你的人了，以前你是被判刑的天使，可恨我解不開你的束縛。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因為可以為你解除詛咒的人，恐怕隻有他了。
花開，花落，構成了整個春天。
拉普，你成為了誰的春天，完整了誰的世界？
突然扶上來的剛剛被治愈好傷口的手臂安撫似的拍打著卡斯托魯的肩膀，弗拉烏突如其來的笑容讓卡斯托魯微微楞了一下神。
“所以，我們賠給他一個幸福。”
兩人的眼中，回蕩著的是一種叫做放手的遺憾和一種叫做守護的執著。
“哈哈，說起來，卡斯托魯，你的治愈術還真是厲害啊！教教我好不好？”
“那不是什麼治愈術。”
“誒？”
“隻是把你的手臂想像成破爛掉的人偶，隻要穿針引線打個補丁就可以。”
“|||||||||||||”
“你怎麼那麼確定阿亞納米會讓我們輕易離開啊？”
“想要討拉普歡心，他怎麼可能殺我們呢。”
“咦？你在算計拉普？”
“不是，我隻是在算計死神。”
“………………”
夕陽將兩人的背影拉長，斜斜地鋪在泛著波光的水麵上。兩條白色的背影逐漸消失，清澈的河水沒有留住他們的身影。也對，誰會抓的住影子呢？
或許，現在回去，教堂裡已經被那人留下的花海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