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醒一宿都沒睡好,淩晨三點多的時候,他第五次打開了手機相冊。
在一片漆黑的臥室下,照片的內容一絲不落的反射在他的瞳孔裡,除了鮮紅便是少量的白。
鮮紅的是絲綢裙的顏色,白的則是鶴禪渡的身體,紅的徹底,白的慘烈,像是被打翻的顏料,它們大剌剌的流淌在美術教室的椅子上,任昏黃的光附著在它們身上,鍍出一種油畫的潤感和冷質。
放大照片,主人公的臉就更清晰了,那種雌雄莫辨的美,在這襲絲綢紅裙的演繹下更加模糊,眼神銳利但也漾著不同往日的浮波;唇鋒鮮明,但微啟的樣子像含著一口欲語還休。
輪廓是明晃晃的男性,但又覺得女人也未嘗不可,因此不論是人還是神情,都充斥著撕裂的冷豔,畫麵割裂至極。
關醒後背發毛,隻覺得看一眼,就像是窺見了美杜莎的秘密,打開了潘多拉的寶盒,是要下地獄的。
慌亂的熄屏,等了許久,心跳才緩緩平複了下來,他重新閉上眼,不知過了多久,被恍惚扯進了夢裡,有紅白交織的液體迎頭淹沒了他,像是人的腦漿,夢裡他都窒息。
早上,關醒差點遲到,他走進教室的時候,早讀都已經上了一半了。
等他做到座位上,同桌張雲情把收上來的作業放到他的桌子上:“還差第二組沒交,剩下的都齊了。”
關醒道了聲謝,等從書包裡掏出語文書,才發現今天是英語早讀。
“你怎麼了,怎麼今天怪怪的,不舒服嗎?”張雲情一臉關心,她是生活委員,關心每個同學的身體是她的職責。
她伸手,摸了摸關醒的額頭:“是發燒了嗎?快快快,班裡還有兩板退燒藥,你吃不吃?”
她大喜過望,藥快過期了,關醒要是能吃完,她也好買新的了。
關醒拉開她的手,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大姐,你沒聽見我鼻子囔囔的嗎?!”
“哦,感冒靈啊,那沒有,剛好吃完了,等我明天買吧,記得班費報啊。”
關醒不想同她講話了,從包裡拿出抽紙,開始擤鼻,擤完了又借著出去扔的時機,飛快的掀起眼皮,朝鶴禪渡座位的方向遊走一圈。
人來了,穿著乾乾淨淨的校服,坐在座位上,垂眼看書。
看起來是無比的正常。
即使手機裡有那張他昨晚扒在門縫裡鬼使神差拍的照片,關醒依舊覺得自己得了精神分裂,不可能啊,怎麼能是同一個人呢?!
不過一個晃神,等他再回神時,才發現那雙冷淩淩的眸子已經從書上移開了,正注視著自己。
..........
真的是對上了美杜莎的眼睛,有一瞬間,關醒真切的感受到血液凝固,呼吸停滯,他是真的石化了。
三秒過後,關醒發力,硬生生的讓臉頰上的肉揚起來,他甚至隱約聽見了臉上石頭粉碎的聲音,終於勉勵撐了個難看的鬼笑。
那人幾不可見的皺眉,利落的撤眼,回到了書上。
關醒輕輕鬆了一口氣,經過昨天那件事,看著鶴禪渡,他覺得自己的不適更加嚴重了。
好不容易熬到大課間下了,關醒想趕緊出去透口氣,他重新點了一邊作業,還是不齊,但高度看著夠了,可以抱去辦公室了,於是便從座位上出去,都走到教室門口了,有人喊他。
“班長”
是他不熟悉的聲音,聲線乾淨,音色清朗而低沉,關醒一頓,飛速從全班45個人中確定了目標,他吞了口口水,轉身的瞬間,艱難的擠出了一個微笑。
“鶴同學,是有什麼事情嗎?”很是和藹可親,甚至擠出了一點夾子音。
鶴禪渡越走越近,關醒眼睜睜的看著他身高帶來的陰影一點點遮住他眼前的陽光,將他結結實實的壓在身下,因為離的近,關醒還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種淡淡的雨後清晨的味道,冷而清新,但他就是感覺呼吸困難,壓迫的很,於是隻好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
“鑰匙”,對方像是沒感覺到他抵觸的小動作,又往前走了一步。
關醒差點笑不出來:“鶴同學,你放在作業上就可以了,謝謝。”
鶴禪渡沒再講話,倒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關醒僵笑著任他看,就在他快堅持不住了的時候,對方終於看夠了,他慢悠悠將鑰匙放在作業本上,帶著自己的頗有壓迫感的氣場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