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醒是個沒出息的人,此後的一周他都連續做著同一個噩夢。
夢中有一雙眼睛,黑色的,卻是豎瞳,偶爾極快的眨眼,露出薄薄一層的透明眼皮,剩下的時間全是死死的盯著自己,像人又像獸,關醒擺脫不得,眼睜睜看著那雙眼睛離自己越來越近,他能感受它噴出的冰冷氣息,似乎下一秒就要伸出老長的紅信,舔舐自己的皮膚。
關醒做了一夜的噩夢,早上起來還要去上學,因此臉色極其不好,黑眼圈也重,比起鶴禪渡,他更像是那個被威脅的人。張雲情被他這副吸乾了陽氣的樣子嚇得半死,上課的時候腳都朝外放著,就等他一暈倒,她好跑出去叫老師。
熬過了物理課,課間曹威寧叫關醒和鶴禪渡來辦公室一趟,關醒撐起一身的骨頭,晃晃悠悠朝外走。
他坐在前排,所以比鶴禪渡先一步出來,樓道裡都是嬉笑打鬨聲,但怪異得很,有一道頻率一致的聲音十分清晰,不停的往自己耳朵裡麵鑽,那是身後鶴禪渡的腳步聲。
塔 塔 塔…
不緊不慢,不輕不重,不近不遠的綴在他後麵,一下一下像是磕在他心上,關醒不由得加快腳步,聲音也如影隨形,他不敢回頭,直直衝進了教師辦公室。
辦公室裡比外麵還熱鬨,曹威寧身邊圍了一圈的學生,手裡拿著各色的題要問他,他被淹沒在裡麵,隻能露出一點鋥光瓦亮的頭頂。
關醒隻能站在外圍等他,不時的墊墊腳,舔舔唇,平複自己剛剛激烈運動後的心跳。
但沒平複下來,因為一分鐘後,鶴禪渡進來了,站在了他旁邊。
瞬間身邊人遮擋住了一大部分光線,關醒嗅見了涼涼的雨後氣息,他沒控製住,悄悄抬眼,飛快撇了一眼旁邊,瞳孔深邃、黑白分明,正常;皮膚白皙有血色,也正常。
他是人,不是夢裡的獸。
關醒放心了,所以當那雙眼睛掠過自己的時候,他偽裝的十分鎮定自若,甚至還佯裝無事的笑了笑。
上課鈴聲響了,圍在曹威寧身邊的學生像是被驚了的鴿子,終於戀戀不舍的散開,飛回了自己的教室。
曹威寧一邊喝水,一邊招手示意兩人過去,然後又從抽屜裡扒出兩張卷子,遞給他們,下一節課是自習,兩人被順理成章的留下來寫卷子。
手裡的是一套有難度的物理卷子,競賽題型,是曹老師為了競賽給兩人開的小灶,兩人分坐在桌子的一頭,各寫各的,下筆沙沙。
關醒的物理很好,他的啟蒙老師是盛新雪,愛物理如命,早年間她對物理的癡迷體現在她那個還未發表就胎死腹中的研究課題上,近幾年則變成了關醒,她用母親的身份威脅了關醒,要求他繼承自己的夢想,在物理上取得一些成就。
她始終認為,隻有這樣,她死的時候才能心滿意足的閉眼。而關醒為了母親百年之後的安穩,說是拚了命的學習也不為過。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的時候,兩人幾乎是同時停下筆,曹威寧批改兩人的卷子,梁舒則是把兩人叫到了她跟前。
她先問的鶴禪渡,問他來這裡適不適應,同同學們相處的愉不愉快,可能覺得這個孩子像啞巴一樣,她皺著眉,一副很擔心的樣子,於是又指了指關醒,再三叮囑鶴禪渡有問題了可以找關醒幫忙,鶴禪渡點了點頭,很有禮貌:“謝謝老師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