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的時候,關醒的聽力很不好,一邊耳朵一直嗡嗡嗡,另一邊則是班裡亂糟糟的聲音。
心裡像是長滿了野草,風刮過,又亂又荒蕪。
張雲情同他說話,他轉過頭愣愣的看著,好半天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臨近下課的時候,手機微信傳來一條信息,關醒看著亮起的屏幕上自己呆滯的臉,好半天才緩緩點開。
“你看看這套的10、16題。”是熟悉的頭像,緊接著又傳來一個文件,關醒伸手想去點,卻怎麼也點不開,他的手指不停的抖。
他放棄的收回手,又極其大力的用指甲狠狠碾了碾手指,等痛覺神經終於複蘇向大腦傳遞訊號之後,關醒讓自己和自己的手指鎮定下來。
他輕輕在鍵盤上點了點,發送了過去。
......
“你是同性戀嗎?”
......
他不管死活的拉開了拉環,向聊天界麵扔出了一顆炸彈,“轟”得一聲,威力巨大,在襲麵的熱浪和飛石中,他努力睜大眼睛,死死盯著屏幕,想要看穿那頭的動靜,哪怕隻有一個對方正在輸入中也好。
但就像是征戰剛剛結束中的戰場,靜謐而詭異,哪裡都是火藥和灰塵味,在塵霾沒有消散之前,誰也不知道死傷如何。
關醒等不及了,他轉頭往身後看,在大課間錯落淩亂的人影中,一眼就看見了鶴禪渡。
對方正看著他,沒有躲閃。
那是一種什麼眼神?關醒仔細而緊張的看著,瞳仁透亮,因為不避諱光,所以沒有一點陰暗,他大大方方的回望著關醒,沒有一絲因不同而被人發現的慌張,更沒有羞恥,坦然到極致的乾淨。
關醒瞬間就知道答案了。
在後麵的課程中,關醒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腦海裡有關鶴禪渡的畫麵像走馬燈一樣不停的回放,一會兒是他站在講台上在眾人的豔羨敬佩中拿走試卷的淡然樣,一會兒是他低著頭做題乾淨的發旋,一會兒是他握著畫筆沙沙作響的纖長手指,藍的、黑的、白的,色彩清淡。
但總歸都會落到最讓人難忘的一幀中,那就是他站在美術室的窗戶上,赤足踮起腳尖的樣子,他紅裙長發,像一隻即將翩躚的豔色蝴蝶,看自己的那一眼,像是戲謔又像是認真,自由、豔決的不帶一點兒留戀。
關醒難受的不行,直到張雲情一臉驚詫的看著他,他才知道的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他抽了一張紙,擤了擤鼻子,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鶴禪渡的場景,教室的門口裡站了一個人,高高大大,在他身上就分外休閒合身的藍校服上落滿了陽光,等他走進來了,關醒看得更清了,光還落在他的睫毛上,又亮又長。
他的臉乾淨、好看的像個女孩子。
關醒覺得其實從第一眼,鶴禪渡就是與眾不同的,他的氣質是,他的美更是,這麼一想,好像沒那麼難以接受了,他全身上下都不願委身大流,更何況一個性向呢?
放學的時候,手機又響了,關醒揉了揉紅了的眼尾,打開一看,原本核彈過境、寸草不生的戰場終於有了動靜,空白的界麵出現了一條信息。
放學後,美術室。
看得出主人的冷靜。
關醒不明白,還去美術室乾什麼?去穿女裝給他畫嗎?還是去講題?不管哪一樣都得就此打住了吧?
自己就是個葉公好龍的俗人,往日裡聽張雲情在他耳邊嘰嘰喳喳什麼耽美、什麼年下、什麼攻受,自己還能像聽熱鬨一樣發表幾句想法,看到社會上男的出櫃,父母崩潰的新聞還能嗤之以鼻的來一句,這都什麼年代了?
但如今這個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邊,自己卻不是滋味,關醒覺得,這確實是個事,需要認真的考慮一下。
但具體考慮什麼,他心亂如麻,什麼都不知道。
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等到教室的人走光了,關醒才做好了決定,他得去美術室看看,聽聽鶴禪渡是怎麼說的,或許....或許他隻是一時興起,他其實.....其實不是這樣的?
*
猶豫著推開了美術室的門,關醒一眼就看見了裡麵坐著的人,他不自覺的舒了一口氣,坦白說他很害怕看見對方穿著女裝、帶著假發坐在裡麵。
女裝是很漂亮,但讓他錯亂,他怕自己的接受底線因為他的美麗一次次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