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阿醴邁著天真爛漫的步伐回家,張女士看見他空空如也的紅包,聽見他興致勃勃地講完了全過程,斷定這個孩子缺心眼給人騙了。
被騙了也好,長長記性。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楚慕離逢人就說街邊那個流浪的小哥哥,鬨得當時人儘皆知——楚家的小公子被賣了還幫彆人數錢。
隻是小孩子忘性大,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慢慢不再說了,那個好看的少年也漸漸地在記憶中淡去,掩埋在了塵土裡。
人人都說,年少不得之物,終將會困其一生。
但是晏世辰在他十八歲那年,帶著他的童年走向他,抹去歲月上的灰塵,往事浮出水麵。
那天本來被世界遺忘的少年,卻在絕望的邊緣遇見了漫天星光。
從此以後,雲海開始翻湧,江潮開始澎湃,一眼萬年。
他的靈魂被一個聲音喚醒,驀然抬首,一雙近乎完美的桃花眼放大在眼前,琥珀眸映著他的倒影。
男孩的臉埋在厚厚的圍巾裡,笑著塞給他尚帶餘溫的包子,給他裹上帶著陽光氣息的圍巾,從此長夜永駐的世界裡,開始有了悲歡的溫度。
他看著男孩消失的路,輕輕捧起圍巾的一角,上麵縫著兩個字:阿醴。
阿醴,阿醴。晏世辰默默地念著,感覺唇齒生香。
名字乾乾淨淨的,像是清冽的泉水,也像那個清澈的男孩。
年初八的早上,舅舅從老家回來,看見了蜷縮在街邊的他。
舅舅一向和晏家關係不好,他盯著晏世辰那張臉,竟然破例將他帶回了家。
晏世辰從頭到腳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也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他在溫馨的一個家裡,以為自己遇見了歸宿。
半夜,舅舅以擔心他受驚為理由和他睡在了同一張床上,在他迷迷糊糊快睡著時,一隻手摸向了他的褲子……
那天晚上他逃走了,不知道舅舅是突然有了側隱之心還是怎樣,沒有進行下一步,反而是回到自己房間睡覺了。
雖然他沒有被真的侵.犯,但是他仍然覺得自己全身都是臟的——隻有阿醴的圍巾是乾淨的。
十一歲的少年抱著一條灰色的圍巾,在深夜裡兀自放聲大哭。
直到半個月後他才被晏父接走,到了另一個城市生活。
原因是晏母被查出了精神病,已經被送進病院了。那時晏家人才發現,晏世辰已經失蹤快一個月了。
晏父給他租了一間小單間,除了必要的衣食起居的費用,他幾乎沒有收到任何的愛。
再後來晏母死於過度服用安眠藥,晏世辰藏在心裡幻想的家,徹底垮了。
不,不能這麼說。
他從來就沒有過家。
晏父的白月光被查出無法生育,他又把主意打在了晏世辰身上,想讓他以後繼承公司。
他開始給晏世辰虛偽地發各種信息,但依舊沒有去看過晏世辰一眼,可能隻是在刷視頻的時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短暫的悲涼以後又是無儘的歡樂。
晏世辰看著黑白分明的世界,在每一個寂靜的夜晚,都控製不住地去想那個給了他溫暖的男孩。
男孩走了以後,冬天就來了。於是他開始學著用思念取暖。
彼時年幼的晏世辰還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隻是知道自己很想見他——可是身處異鄉,如何尋故人?
那是救過他命的人,他理應去報答他,就像是陷入黑暗之中的人應該要感謝那一束照進來的光。
他很愛那個救他於水火之中的人。
他對那個男孩子的愛,都早於他能理解愛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