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 暖陽 (1 / 2)

你的微涼我的薄傷 七望 3126 字 11個月前

殷沿琛踏進南華設計院的大門,收起傘,跺去暖靴邊沿積上的雪,憂心忡忡地看著還在簌簌落下的大雪。一對學生打扮的男女從他身旁擦過,先行進了院內,收了傘也在清理腳上的雪水。女生嬌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好冷,這雪怎麼還不停呀。”沿琛回了頭去看,她身旁的男生細心地拍著她肩側遺落的小片雪白,溫言軟語安撫她的怒氣,眉目間儘是寵溺。

他忽而笑了。唇齒微啟,念起一人的名字。掏出裹在大衣裡的手機,抹去落在屏幕上的細小水珠,翻開聯係人,啪啪地發起短信。他知道她從來不打電話,理由是什麼,沿琛沒有問過,總是,既然她這樣說了,他也就這樣順著她。

——中午一起吃飯?

很快有回複過來。

——好的。下了課,設計院門口,等我。

沿琛看著末了附上的那個顯眼的笑臉,臉上不自覺也微微撇開一個弧度。

整個設計院,也隻有沿琛會說清伊是個孩子氣的小女生。

設計院裡的新進來的學弟學妹們很快就會聽說莫清伊這個名字,因為她的設計已經拿過太多獎項,老師們總慣於拿她的作品去做樣板讓後來的新生學習臨摹。同年級的學員裡認識她的人實在很多,而跟她說過話的卻寥寥無幾。沿琛印象之中,無論多少年,清伊總是靜如處子,掛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招牌式微笑,處事分寸不失客氣周到,人人都覺得她和善,卻不可親。

從向來寡言的父親在自己麵前不吝辭藻地誇起院裡這個學妹開始,沿琛記住了她的名字。與她交往下去,更是覺得父親那時的評價當真是精辟獨道,他說:這孩子有赤子之心。

她總沉於畫稿之中,每日總是筆不離手。沿琛甚至吃飯的時侯也見過她出神,不講話,有一些很可愛的小習慣,比方說,手會暗自交纏著,時而點點麵麵地懸空比劃,可見腦子裡當真想的都是設計。

如果不是機緣巧合作了那一次的頒獎嘉賓,沿琛心想也許就沒有機會靠近了看她。南華院內設計大賽頒獎儀式的舞台上,她作為冠軍從他手中接過水晶獎杯,輕笑道聲謝謝,抬眼看他,眼神中沒有一絲彆樣的情緒。她優雅又從容不迫,完全超乎這個年齡的鎮定,兀自站在最中央的聚焦燈光下,對諸多讚美之詞麵帶微笑地回應。

那時,他就驚了。他坐在嘉賓席上,仰麵看她,心裡越發地疼了。她此刻獨當一麵的風華,明明是如此耀眼,卻真切地晃著他的眼,心疼她的倔強。

從沒有人的存在如此清醒地提示著他,他的優渥生活竟是他的罪惡。南華設計院院長的獨生子,年紀輕輕拿全獎赴美留學,南華這麼大的產業,隻待自己回來打理,前途一類的事情從來都無需自己操心。一開始便立於至高的起點上,他又勤奮上進,常人難以企及的福氣順理成章地降臨在他身上。後麵那些辛酸人辛酸事的滋味,他未曾嘗過。榮譽是來之極易的點綴,人生又是如此悠閒地一場漫步。

因此,沿琛第一次握住清伊的手,它們粗糙,還有些細微的小傷痕,他細細地摩挲著,輕撫著。心裡對於自己的厭惡感,陡然強了。那天,在院裡,沿琛慎重地坐到父親對麵,也是第一次不顧父母意見,固執地要堅持這樣一個任性的決定,他說:爸,我,想退學,回來開間公司,我自己的。他強調這最後的幾個字。

沿琛還記得自己走在院裡的長廊上,老父霜白的兩鬢一直晃在他眼前。他的勞累,沿琛是知道的,院內的事物繁重,已快拖垮父親不堪重負的身體,即便如此,長久的沉默之後,他還是允諾了沿琛三年期限,如果沒有交代得過去的成就,就接手院長職務。

沿琛頂著心頭的沉重,又看到了清伊。她窩在院裡的工作室裡畫畫,一邊的矮桌上散著顏料,紙簍裡是剛扔掉的泡沫飯盒,空氣裡還有隱隱的菜香。她微微歪著頭看闖進來的人,又是輕聲笑:學長,你沒敲門呢。

沿琛的意識完全湮沒在她唇角的笑意裡,他上前,不管不顧地微微攬過清伊的肩,低聲說:清伊,我想了解你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