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爹,不爭。”
歐陽晟看著眼中已不像他剛來時那樣熠熠生輝,充滿了怨懟,絕望不滿,整個人死氣沉沉的,沒了生氣。
“無暄你說。”歐陽衡說道。
千寒摸了摸霖兒的頭說道:“向朝和霖兒拜托你們照顧了,我要回去一趟。”
“二哥,不過年,沒有旨意不得回京,否則,娘和妹妹她們……”千向朝猶豫地勸道,他也恨,但恨不能解決問題。
“我不回京城,如果速度夠快的話,在路上我就殺了周寧合。”給父親報仇。
他們幾個也知道攔不住,便勸他如果不行趕緊回來,路上多加小心。
隻是沒想到,周寧合那個老匹夫來的時候慢慢悠悠,逃走的速度倒是快,他追了一路,愣是跑死了三匹馬也沒看到周寧和的車馬,一直跟到京城。這一路的沉澱,也讓他冷靜下來,即便殺不了周寧合,也千萬彆牽連家人,黃昏時分他喬裝打扮進了京城,想偷偷回趟千府看看。
沒成想,牽著馬到千府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好多官兵把千府圍了起來,還鎖上了潛伏的大門,他裝作路人打聽了一下了,路人說他也不太清楚,隻聽說千家叛國,那邊的告示貼著。
千寒心中一涼,難不成自己偷偷回京被發現了?趕緊跑到了告示欄,上邊寫著:
千家千寒,千無暄,越朝雲麾將軍叛國通敵害死其父千昌俊,其兄千景,千萬仰。親弟弟千向朝大義滅親向周寧合監軍與鎮國侯舉報,卻被千無暄殘忍殺害,監軍亦被千寒追殺,此人已到京城,發現舉報有功者賞銀三萬兩。且千無暄通敵叛國要株連九族,由靖王即吏部尚書監管。
千寒氣得笑出了聲,三萬兩,他的項上人頭還挺值錢的。
滑天下之大稽,父親,這就是您所忠的朝廷嗎?
他不敢逗留太久,想著趕緊回府將母親和妹妹就出來,騎著馬還沒到千府,就看到了遠方火光衝天,路上聽見有人喊:“不好了,走水了。”
“千家逆子沒等朝廷動手,自己手刃了家人,難不成真通敵叛國了?”
“你怎麼知道?你看見了?”
“那邊的官兵說的,還能有錯?”
千寒帶著鬥笠,沒人注意到他,下馬的時候差點跪在地上,踉踉蹌蹌地跑進千府,卻看到了遍地的屍體,血流成河,房子染著火光,隻看到了一個人的背影,穿著王爺的服製,他拔劍剛要上前報仇,便有人喊道:“那逆賊在這呢。”喊的人正是當今吏部尚書,楊忠然。
千寒瞪了他一眼,楊忠然感覺到一激靈,彷佛被惡鬼盯著。千寒猶如困獸之鬥,縱使他武藝高強,也擋不住那麼多人同時進攻。通過人群,他隻瞟到了靖王的側臉,便飛身退了出去,騎著馬逃出了千府。
永嘉四年年初,京城已經戒備一個多月了,楊忠然愣是沒找到千寒的身影,一直到元宵燈會的前一天才放鬆警惕,以為千寒已經逃出京城。
“怎麼辦?人還沒抓到,報失蹤?不說太上皇,文相也肯定會怪罪下來啊。”楊忠然去了章士通的府邸,詢問他該怎麼辦。
“報失蹤定然是你的責任。”章士通擺弄著他的鸚鵡。
“那怎麼辦?”楊忠然焦急地來回轉圈,拍了下章士通的胳膊埋怨道:“你彆擺弄你的破鳥了,趕緊給我想想怎麼辦。”
“著急我也想不出來啊。”章士通放下鳥籠,眼睛轉了一圈說道:“對了,前段時間,楊夫人是不是失手打死一個小妾。”
“哎喲,你彆踢了,這衛氏啊那個漂亮啊,我前腳給她從妓院裡贖身,後腳就給我打死了。”楊忠然仰頭灌了口茶,繼續抱怨道:“不就是個小妾嗎,誰家不是個三妻四妾的。”
“那衛氏後來怎麼處理了?”
“彆提了,也沒生個一兒半女的,入不了族譜,抬去亂葬崗扔了。”
章士通微笑著看著他,楊忠然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天他就回家,叫了幾個人去了亂葬崗,找了個新鮮的死屍,換上將軍的衣服,劃壞臉麵,割下頭來給文適仁複命去了。
第二天,金鑾殿上。
“皇上,叛軍千無暄已被砍頭扔到亂葬崗。”
“邊關鎮國侯傳來捷報,匈厥已撤軍。”
“我就說這千昌俊心術不正,當年也是前朝臨時判降才跟著太上皇打仗,肯定早有異心。這不,一死就打贏了仗。”楊忠然說道。
自打京城貼上了千寒的通緝令,林相就一直告病在家,林黨一脈沒有了主心骨,又失了一員得力大將,往日裡與千府較好的都被發配到各個窮困的州府了,這些下方的,很少有人可憐千家,隻恨自己與千家來往過盛,被殃及池魚。隻有歐陽家是因為還需要他們鎮守邊關,且也無過錯,便沒人找他們麻煩,太上皇也封了歐陽晟為鎮國公,正一品鎮軍大元帥。
第二天元宵燈會休沐,當天晚上他們換了常服去看花燈,第二天早上有人在臭水溝裡發現了楊忠然和周寧合的腦袋,楊忠然的屍體在城中的一處茅廁中,而周寧合是在京城的飯店的單間裡睡覺時,被砍下了頭,屍體被扔進了飯店後院的豬圈裡。
京城的人這才知道千無暄並沒有離開京城,但他乾完這一票,人也沒再京城出現過。
有人說他殺了吏部尚書後就自殺了,也有人說他已經投敵到匈厥去了,還有人說他壓根就沒回來,是變成惡鬼來勾魂索命的。
一時之間,流言四起。
其實千寒自從從千府逃出去之後,受了重傷,本想去校場找孫晗先生,才知道他這些年科考成功,做了個從八品的委署驍騎校尉,主要是訓練京城的軍隊,因為與千家交好,下放到了一個叫即墨的小地方。在他即將暈過去的時候,被小時候的私塾先生領回了家,才知屠府當天,私塾先生去了千府告知千夫人貼在文武門千寒的通緝令,他是從側門即時逃了出來,母親沒來得及出來,給了他一封信,讓他交給千寒。
信裡說要讓他好好活著,不要衝動報仇。
他看著信,沒有哭,甚至什麼情緒都沒有。
這是第一次沒聽母親的話,換了個名字,一直生活在京城郊外的一個煎餅攤邊上癱著,裝作一個聾啞乞丐,一直在找機會逃出去,直到等到元宵燈會沒有宵禁,裝作賣糖葫蘆的,趁人楊忠然去方便,一劍斃命,砍下了他的頭扔在臭水溝裡,身子留在了茅房中;然後冒充飯店的小二,混進了飯店之中,將周寧合折磨致死,然後砍下了他的頭扔到了楊忠然的頭旁邊。
他在沒人看到的角落裡大哭了一場,喊著父親母親,哥哥弟弟妹妹,也算是告彆了親人。
然後逃出了京城,俗話說的好,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沒有跑遠,到了臨江縣躲了起來,花著楊忠然和周寧合身上搜刮來的錢財天天醉生夢死,還找了個住處,給了關大娘不少錢,租下了院子裡的一個小房間,在這長住。
後來還聽說匈厥有大舉進犯,越朝派出使者與之議和,將長公主嫁給了匈厥單於的大兒子,他一邊痛恨著越朝現在的無能,如若他還在軍中,定不會讓公主和親這種事發生;一邊又罵著他們活該,隨便打成什麼樣,也跟他無關。不過好在不用打仗,歐陽伯父和歐陽衡也能過兩年太平日子,隻是苦了百姓,每年還要給匈厥上貢,賦稅更重了。
但這些種種與他無關。
直到有天錢快花完了,身上還有些銀票,但是一旦去錢莊取錢,官府就能發現他在哪。
所以那天他用酒消愁,喝多了倒在了臨江縣的府衙門口,被嶽青陽撿了回去,開始靠破案維持簡單的生計和滿足他的酒癮。
永嘉四年,端午節。
“你又往外亂跑,說好幫朕處理政事。”李晏抬頭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怎麼曬得這麼黑?”
李昭嘿嘿一笑,拿起一本奏折說道:“這天下有皇兄和父皇就夠了。”
“哪有朕的事啊,朕連東閣學士都不如,他們還有個批注權,朕隻能處理這些雜事。”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多虧了歐陽家,匈厥撤兵,我們才能喘息一口,還不知道能和平到幾時,趕緊充盈國庫是真理啊”
“我去了趟燕門關,聽鎮國公說,讓匈厥撤兵的不是他們,是雲麾將軍。”
李晏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如今,不管是誰退的兵,也莫要再提那個人了。”
“可是……”
“收聲。”
“是。”
雖然李昭答應了李晏不再提千寒,但還是一直在尋找他。自從那年他在皇家獵場被千寒救起,就一直在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但兩個人一直沒有什麼交集。
他經常特彆向往他們自由的人生,不用生活在大內,做什麼都有各種規矩,所以經常往外京城外跑,偶爾聽到江湖上有什麼好玩的人或事就會去湊湊熱鬨。
永嘉五年,重陽節一過,給父皇過完節,他就跑了出來,聽說潯南城旁邊的七星教的上任儀式,便想去湊個熱鬨,沒想到能碰到千寒。
“在下楚昭,字客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