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去,被喚作玉郎的男童現下也抬著一雙黑溜溜的眼在看著她。
奚瓊這才發現他竟然還沒有她高!
這梁玉郎一頭烏發整整齊齊的紮成一個發髻,從後探出一條青色發帶,被風鼓動,像極初春正抽條的柳枝。
他容色尚且稚嫩,卻能看出和其父親兄長相同的秀氣雅致,眼神冷淡而睫毛纖長,
而更為驚豔的當屬他眉間一點紅痣,直將這人添上一點天上人間不該有的姝麗色彩。
不過小姑娘與他對視時,卻隻看見他雪白小襖毛茸茸領口中,還被初春寒氣凍得發紅的臉和鼻尖,心中歎道當真是個玉做的娃娃……
而自己,自己和父親騎馬來,不知道頭上亂成什麼樣!
……
見身前的小姑娘呆怔,梁淡風有些好笑,他一手牽著幼弟給弟弟暖手,另一隻手朝小姑娘揮道,“阿團妹妹,我送你到馬車上吧,那裡暖和些。”
而旁邊兩個大人已經嘰嘰咕咕的開始聊上,到了地方以後去哪裡吃酒等等,勾肩搭背的就朝前方去了。
“梁大人瞧瞧這河,名奚水,整整繞奚山一圈有餘,這再向北去啊,就是……”
可憐奚瓊小小年紀就已經習慣了被父親拋棄,她乖巧點頭。
鬼知道剛才和阿爹一起來差點將她的屁股抖掉,果然還是阿娘的小馬駒舒服。
三人便朝梁夫人的馬車走去。
這頭的梁夫人聽兒子一說,自然開心接下來一程有個粉粉嫩嫩的小姑娘陪著,天知道她多想要一個女兒!
便忙將奚瓊牽過來,見著這孩子亂糟糟的頭發,心中一顫,仿佛見著了小時候和父兄玩鬨的自己,便更加喜歡。
卻也暗自吐槽這孩子父親有著可愛乖巧的女兒卻不好好打扮,瞬間眼含憐意,讓小姑娘坐在自己旁邊,又叫著兒媳,
“阿萋啊,把娘前幾天放的那盒子拿出來,我給這孩子理個頭。”
她忽又想起什麼的,一拍腦袋,問奚瓊道,“沒嚇著你這孩子吧……我可以幫你梳頭嗎?什麼花樣我都能給你梳出來。”
小姑娘也並不露怯,隻笑彎一雙圓圓的眼,臉上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來,
“夫人不嫌麻煩就好,我都願意的。”她頓了頓,繼而問道,
“可以給我留兩個小辮子嗎?”
“這當然是可以的!”
梁淡風和妻子對視,忍著笑,無奈搖了搖頭,付萋看懂他的意思,紅著臉嗔他一眼。
“夫人,可以叫小公子留下來嗎?”
小姑娘有些煩惱地抬頭,開口道,“我阿娘想讓我多交交朋友。”
先前見著這人鼻尖都冷紅了,奚瓊心想,這孩子肯定是拉不下臉皮坐馬車,就像她拉不下臉皮向她娘要第二盤桃花糕,可回城路途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再讓這玉作的人受那初春的風一吹,指不定就要生了病。
生了病,就要喝鄭郎中開的藥,那可真是苦死了,得用三塊糖才能散去那苦味!
於是小姑娘心裡得意地想,我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在場人都驚了驚,梁夫人幾乎就要哭出聲!她家玉郎七歲了,第一次有小姑娘說要和他做朋友!
梁大公子也點點頭,讚同的不能再讚同,低頭看看沒有表情的弟弟,
“玉郎?”
“不……”沒有表情的白麵團子正要開口,
“梁!琢!”麵前的母親拿著梳子,已經開始“溫柔”嗬斥。
兄長卻已經將他一屁股按坐在了奚瓊旁邊,笑眯眯的將弟弟的兔毛夾襖裹緊些,“小孩子嘛!總有話要說的。”
梁玉郎小臉冷硬,僵著不動了。於是梁夫人便滿意地笑,開始給小姑娘梳頭發。
......
梁玉郎閉著眼,小扇子似的睫毛卻顫抖,一看就沒睡著。
瞧他麵色冷硬,趁著梁夫人回頭去找頭繩子,小姑娘問他,
“你在生氣嗎?梁玉郎?”
閉了一路的眼睛終於如她所願睜開。
奚瓊便見這人白玉雕似的臉突然漲紅,稚嫩的眉頭擰起,看過來的眼神冷漠中夾帶一點出奇的憤怒。
“你不能這樣叫我。”梁二郎癱著張玉童子一樣的麵龐,盯著她。
奚瓊見他終於說話了,反而開心,於是很真誠的悄聲問他,“我不能叫你玉郎嗎?那我叫你什麼呢?”
叫什麼?他突地把頭扭了過來,叫什麼呢?
他們從來叫他梁小公子,他大可也讓她這樣叫,可他們已經是坐在一輛馬車上的關係,他還沒有和那個小姑娘坐過一輛馬車。
馬車上暖烘烘的,平平穩穩,比起哥哥的馬好了不知道多少,他也沒再難受地不停咳嗽。
他想著想著,也沒再把頭扭回去看她,靠在車上,睡意竟然襲來,於是隱隱約約回她兩個字,
“梁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