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
奚瓊將眼睛艱難睜開。
卻見百年前自家床帷,那懸掛的小小桃花香囊正在淺淺的晃。
身側說話小童正是百年前被母親派來照顧自己的侍女阿歡,不過她向來不喜歡有人在自己身側,於是便將她安排回去了。
怎麼回事?她掐一把自己手臂,卻真實感受到痛意。
她心中慌亂起來。
那消失已久的心臟,此刻正在她心中急速跳動,像要跳出胸口似的。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再不起來就要遲到啦!”
那記憶中膽小的侍女這樣說道,此刻卻敢掀開她的被子,將她半扶半抬到了銅鏡旁,
“今日還約了梁小公子放風箏呢!”
“梁小公子,放風箏?”
待奚瓊看到自己鏡中的臉,竟有些陌生了。
是她的臉沒錯,細的眉,圓的眼,算不得高挺卻小巧的鼻梁下有些微薄的唇。
但一切陌生。
哪樣陌生呢?
隻因這臉該是她原來該長大了的樣子。
她十五歲時也是這樣長相,隻不過臉更圓潤一些,眉毛也還不曾修成這樣細的柳葉眉……
窗外秋高氣爽,正是放風箏的好天氣。
“小姐在看什麼呢?”小歡將鑲了滿枝桃花的釵仔細插進她盤起的獨個發髻。
“怎麼隻梳一個?”奚瓊看向鏡子中那清秀少女,心中慌亂仍舊不止。
卻聽得小歡輕笑一聲,打趣她道,“小姐已經十六啦!不是您說那雙髻是小童才梳的嘛?”
“小姐自己說不想再梳那雙髻的呀。”
不想?
“這樣多好看!肯定能迷倒咱們未來的姑爺!”
姑爺?
奚瓊在這仿若真實的境遇中再次懷疑起來。
小雙卻將她扶起來,推開了門。
“今日風大,但並不冷呢!”那小侍女在門外伸出手來,感受陽光。
“小姐快來!”
奚瓊將手伸出。
果然是假的,一片虛無,並沒有溫暖。
恰將手收回,她卻聽到一聲熟悉聲音。
“阿團。”
不可置信的轉頭,那穿著淡紫裙衫的奚夫人正嫋嫋婷婷地朝著她來。
“要去哪裡呀你。”
她的阿娘,看著自己怔愣的女兒不語,反倒笑了。
“和梁琢出去也不肯和母親說了?”她拍拍女兒的手,“你們既已定了親事,我莫非還會阻著你不讓去不成?”
奚瓊垂著目搖了搖頭,
“沒有……母親,我這就去了。”
奚夫人剛想繼續打趣她,卻突然被女兒一把抱住。
奚瓊雙手抱著母親,在側頭處見著她鬢間烏發,還未生霜白。
於是她放開手,卻在瞬間滑落那滾燙淚珠,恰巧灑在自己從來冰涼的手上。
如今它卻是溫熱。
“我這就去了,阿娘。”
身後傳來奚夫人的溫和叮囑,
“你這孩子,慢些走,小心彆摔著了。”
“梁二郎等得你呢。”
奚瓊背著手將滾燙眼淚抹淨,應得極高興一聲,“好!”
......
風箏,她還約著梁琢放風箏嗎?
那侍女跑了上來,手中卻多了一個蝴蝶風箏。
“小姐,拿上您的風箏啊。”
“哪裡來的風箏?”她問。
侍女卻笑著搖搖頭,“我們昨日一起買的呀!您怎麼記不清了。”
“可是我會做風箏,為什麼要買?”她拿起那個風箏,果然不是自己做的。
“啊?”那侍女卻驚訝道,“您會做風箏?”
“我會做風箏。”她說,捏著那個風箏朝前方走去。
......
那青衫少年果然站在那小坡處等她,聽見腳步聲便回過頭,看見攜了風箏來的奚瓊。
“阿瓊,還立著哪裡做什麼?”他這樣叫她,將一旁放著的小盒子提了出來,打開那蓋子,用那張冷淡的臉笑得詭異。
“我備了桃花糕,吃一塊吧。”
奚瓊僵硬地點頭,接過時觸及他半邊冰涼手掌,在談笑間見他眉間紅痣暗淡。
......
怎麼回去?怎麼回去?
奚瓊繞著那長長的風箏線,離那假梁琢遠一些。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話本上這種情況似乎叫幻境,怎麼破怎麼破。
奚瓊嗡著腦袋想,大概是要找到幻境中的關鍵人物。
應該是她?
接觸的人中隻有她有溫度有心跳來著,那就是她。
殺了自己應該就能回去?
她在猶豫中從頭上取下那尖尖的桃花發釵,穩住手腳,默念道:這不是我,奚瓊不是這個樣子的,梁琢也不是這個樣子的。
假的,都是假的!
鮮血濺開的一霎,耳中風聲忽停。
她最後看見的,是那個假梁琢飛掉的破蝴蝶風箏。
轉換的場景中,她見著他正常的臉色,卻是跪在那棺木前,赤紅著眼睛喊她的名字。
“奚瓊。”
他從來不叫她阿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