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鳶其實沒有太多外露的攻擊性,大多數時候她都很少說話,所以她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停下來。
她冷淡地看他一眼,就走了。
陳淵卻覺得他很有意思,他新認識的夥伴從背後給了他一個摟肩抱,問他怎麼站在這裡發呆。
那人也看到了程鳶離開的背影,說了一句:“她怎麼在這裡?”
陳淵想起她臨走時的那一瞥,說:“她看上去不太喜歡我,不知道是不是哪裡得罪了她。”
夥伴嗤笑一聲:“程鳶看誰都是一樣的,她高傲得很,一天天端著個架子……”
陳淵問:“我聽說她成績很好?”
“那又怎麼樣?還不是要嫁人?”
“她那麼厲害,都不像一個女生,我媽說誰家想花錢娶她?”
這些話讓人聽了忍不住皺眉頭,陳淵自然問:“她這麼厲害,應該會讀高中吧。”
“她家哪裡有那麼多錢?她弟弟還要讀書呢。”
這些少年跟陳淵差不多年紀,有的甚至比他還要小,他們不懂結婚的意義,卻能說出令人膽寒的話。
“可惜她脾氣太壞了,否則娶她也不是不行。”
這就是愚昧與可怕之處,哪怕是一個小孩子,也知道程鳶很難掙脫她的宿命。
陳淵聽他們控訴程鳶的行為,說她高傲不愛理人且不近人情,原因是不願意把作業給他們抄。
這其中還有一個大約是喜歡程鳶,是位小個子男生,時不時地會為程鳶說幾句話。
然後就有人起哄,那位小個子男生臉紅得跟煮熟的蝦一樣。
十三四歲的年紀,什麼都沒懂,什麼也都懂了。
陳淵觀察著他們,他這個時候當然對程鳶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感,他對這個學校以及這裡的人也始終在心裡留有一份距離感。
他覺得他們愚昧不堪,同時又有點同情那個和自己名字同音的女孩子。
程鳶感覺得沒錯,他確實有些高高在上,明明骨子裡看不起這些人,卻還要裝作和善友好。
不過大約是因為程鳶和陳淵兩個名字聽起來實在是太像了,這些人總覺得在陳淵麵前說這兩個音像是在罵他,後來還和他道歉:“陳哥,我們不是說你。”
“我知道。”
陳淵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收起了暑假的脾氣,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溫和且謙謙有禮,和他那個繼兄一樣。
所以也收到了大家的熱烈好評:“你們看看,陳哥這種家庭條件看不起我們還差不多,程鳶算什麼東西?”
陳淵微微皺眉,他又聽到了她的名字。好像自從他來到這裡,遇見了這個名字和他同音的少女,命運的齒輪就開始轉動了。
他並不知道,從今往後他許多年的人生都和這個名字糾纏在一起。
可惜程鳶沒有聽到他們說的話,她並不是瞧不起他們,隻是懶得搭理。而且他們說話太難聽,程鳶不知道怎麼形容。
她時常覺得自己是一件商品,所有人都在惦記著她的子宮。
她在學習上花了很多工夫,可是大人們不在意她的成績,隻在意她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
程鳶又怎麼可能對這些人生出好感?
到家的時候,母親在柴房燒火,弟弟二狗在旁邊幫忙遞樹枝。
程鳶放下書包過去幫忙,母親問了一句:“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今天我做值日生,所以遲了。”
“哦。”母親沒再問下去,過了一會兒,說:“你弟弟明年就上學了,你成績好,有空的時候教教他。”
“好。”程鳶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晚飯上桌的時候,父親從外麵做工回來,弟弟二狗撲進他懷裡,姐姐程鳶卻像根木樁子一樣往旁邊一站。
父親摸著二狗的腦袋,嘴裂開來笑,顯然是很享受這父子和樂的時光。
程父也有些疑惑,說:“阿鳶怎麼一直不說話?”
在很久之前,程鳶是很依賴父親的,每次父親回家,她都會像二狗現在這樣纏在父親後麵。
母親說:“女孩子長大了,變文靜了。”
“也對。”父親又開始給程鳶算年紀:“過了年就15了,再過兩年就留不住了。”
自始至終,程鳶都沒有說話。
她厭煩這樣的話題,可是父母樂此不疲地提起,不隻是父母,鄰居親戚也會提起,而每當她表現出不高興的神情,這些鄰居隻會更過分。
她們會說:“誒呦呦!大丫頭害羞了!”
所以程鳶後來發現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也不表露出來。
但她還是常常覺得茫然,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什麼地方。
晚上。
程鳶和弟弟睡側屋,父母睡主屋,程鳶翻來覆去睡不著,從床上坐起來點蠟燭看書。
她看的是從燕老師那裡借來的英文書,裡麵仍有許多詞是程鳶認不識的,但好在這是一本插畫書,程鳶可以磕磕碰碰地讀懂。
她的英語完全是自學的,在燕老師來之前,學校裡並沒有正式的英語老師,而是其他代課老師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