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酒意上頭,把女兒叫到跟前,拍著女兒的手說道:“你小的時候,爸就看出來你聰明機靈有主意,你弟弟比不上你……”
許多女兒盼望了一輩子也隻是想要父母的肯定,她們不斷地付出,不狠心割舍,也隻是在不斷地求證父母的愛。
程鳶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高興,她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弟弟,弟弟在看著自己傻笑。
程鳶在心裡歎氣。
程父繼續說道:“你好好讀書,隻要你肯讀用儘讀,家裡一定供你讀下去!”
讀書是一件很長遠的事情,如果把每件事情都當成一項投資,那麼讀書一定要等上很長的時間,甚至是幾代人的努力。
所以程父不是不知道讀書有用,隻是等待一個子女讀書來反哺家庭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窮人等不起。
後來父親喝多去睡覺了,母親走過來叮囑她:“不要睡太遲了,還是要注意身體的。”
在昏黃的燈光下,母親摸了摸程鳶的腦袋:“媽相信你。”
程鳶沒有後悔燒掉那封情書,隻怪它來得不是時候。
少年沒有承擔愛情的能力,尤其對於程鳶這樣出生在貧苦家庭的孩子。
少年的懵懂是可以理解的,如同後來那個經典的問題:貧困助學金可以用來買奢侈品嗎?
愛情就是少女程鳶的奢侈品。
當然了,程鳶即使在收到這封信後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少女程鳶還不知道愛是什麼。
她隻是覺得燙手並且不想把這件事情挑明,因為她不知道要用什麼方式去處理。
她有一種本能的害怕,畢竟這個時代談□□變。
她把這封信燒掉就當做不存在,可是陳淵失去了耐心,在她的麵前露出了破綻。
他莫名其妙地在學校裡和她搭訕,問她有沒有看那封信。
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程鳶便故意問他:“你問這個乾嘛?難道是你寫的?”
“我隻是好奇……誰會給你寫信。”陳淵說:“我現在又沒到城裡去,有什麼話不能和你當麵說,為什麼會給你寫信?”
陳淵怕她察覺出端倪,迅速繞開了話題。
陳淵那時也不知道,那是他唯一一次勇敢。之後他回上海,家裡又發生了很多事情,繼兄拿他在鄉下的事情攻擊他,他始終沒再承認,自己喜歡過一個小城姑娘。
程鳶也不知道。
一個學期的結束就像一場離彆那樣突然,初三上學期結束的那個冬天,陳淵離開了小港村。
又過了半年,程鳶以第1名的成績考入了市一中,開始了她的住校生活。
在那一年夏天,程父的嘴角就沒有合攏過,到哪兒都得提一嘴自己女兒考進了一中。
程鳶拿到錄取通知書後,程父帶著女兒和通知書去上墳,在父親的父親也就是程鳶的爺爺墳前,程鳶第一次看見父親流下了眼淚。
父親扶著墓碑,哭著說:“您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鳶丫頭順順利利,將來考個好大學!”
程鳶在墳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腦袋磕進土地裡的時候,她想,為了能從這裡走出去,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高中開學兩個星期後,也就是軍訓剛結束,程鳶收到了一封來自上海的信。
這封信來自陳淵。
信裡的內容都是尋常事,說他在上海上了高中,又說了一些在上海高中發生的事情。
程鳶便回了信。
如此以往,持續到了高二。
程鳶的舍友們知道她有一筆友,剛開始不知道是男是女,還追問她筆友的身份,後來程鳶謊稱是女孩子,大家便羨慕她們的友情。
“真好啊,在上海還給你寫信,一定是真的好朋友!”
“所以阿鳶,你將來想考上海的學校嗎?”
“嗯。”程鳶話少:“希望如此。”
她回頭笑了一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宿舍夜談,她們談起將來要學哪個專業,又問到程鳶:“阿鳶將來要考上海的學校,可是上海的學校有好多……”
程鳶說:“我想學醫科。”
“醫科?上醫和上二醫好像都不錯……”室友已經開始為她籌劃起來。
程鳶笑著說:“怎麼都圍著我說?你們呢,你們想學什麼?”
“我?”一位舍友說:“我想學法律,將來當律師!”
“嗯?阿鳶,你怎麼不說話了?”
黑暗裡,程鳶說:“想到了一個朋友,他說將來也要當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