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霽裝扮惹眼,司令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此般顛沛流離,還能衣著光鮮,不是有真本事,就是被著重護著的人。恐怕是是什麼大小姐,學了些拳腳功夫。
司令權衡幾息後,最終下令:“往那拿刀的年輕女子身上射。”
重箭破風,竟然發出響亮的嗖聲,十齋犬緊隨其後。司令略略閉眼,已經準備好了再睜眼,這年輕的姑娘變成箭靶子的準備。不料清脆一陣叮叮當當聲,他預想中的哀嚎沒有響起。
雲霽衣衫繁贅,鈴鐺,絲帶,玉佩,全部都撞到了一塊,甩得人眼花繚亂,反把她襯得像一隻刀上的蝴蝶。司令竟不知她是如何動作的,笨重的大刀在她手中揮舞生風,似靈蛇繞過,把箭矢全部擊落。
李雲生顧不上十齋犬,雙眼炯炯盯著刀鋒走向。
瞬息之間,司令推搡了把旁邊的人,道:“換一個!射全部人!”
箭雨紛然。
雲霽撇頭,白蒼此刻竟呆愣在那裡,這隻在小瀛洲的長生鳥,竟然被狗給嚇傻了!
在十齋犬要咬向眾人之時,雲霽趁亂摸了幾把狗頭,展開雙翼,此刻她的羽翅足足有三四人平舉手長,似幻似實,展開之際,本是晴朗無風的天氣,卻驀然湧起洪流。
雲霽喝道:“白蒼,你走不走!”
她轉身揪住離她最近的赤緹,赤緹又回頭扯上怔愣的李雲生,糖葫蘆串兒般乘風而起,剩餘的人被長風裹挾著,似騰雲駕霧般跟在身後。
她徑直衝破頭頂縱橫交錯的紅線網,扶搖而上。
鷹衛隊把紅線廟包圍得密不透風,卻沒有想到,要追捕得一群人,竟然是從天上飛走的!
司令猜錯了,他一開始就不該叫人先把箭往雲霽身上紮!
旁邊有人小聲問:“司令,追不追?”
他回過神來,怒喝道:“追?你叫我怎麼追?你咒我上天哪?”
“不追了!把狗都牽回來!”
他下定決心,打算過幾日回去複命,就辭了鷹衛隊司令一職。他喃喃道:“昔有人皇,得神女相助……真的。”
他望著被扯散了的紅線,忽而覺得此時離開的人才是“天命所歸”。
十齋犬被挨個再拿套索綁上,司令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道:“沒有抓到罪人,我自去請罰。”
眾人不敢言語,大家皆是想說而又不敢說,有神仙帶著他們乘風而去,這怎麼抓?
“之前那百兩金,拿去給太皇陛下身邊的紅人,分給些娘娘們,叫她們說些好話,就說‘奇人相助’,‘通天異能’,鷹衛隊乏力難追吧。莫要說有神仙相幫,觸了黴頭不好。”司令吩咐身邊的人。
他似而又想到了什麼,道:“那引路的小孩兒呢?你們去安置安置屍骨吧。是我對不住他。”
不過是各有各的難處罷。
他對貴人逢迎屈膝,那多出來那份狂傲,隻能拿去砸些低賤的人了。
雲霽飛出三裡地,把人往田邊一丟,摘去繞在身周的紅線,抱著刀,皺眉站在原地。
白相師落下來,他就指著雲霽,笑得前俯後仰,肩骨搖曳。
之前看著還十分靠譜的白相師,怎麼突然發了癲?
莫不是被狗嚇傻了。
白相師指著雲霽,道:“雲霽!你入世了!”
小瀛洲的神仙,進到了人世裡,現在她也不算是“俯瞰人間”了。
在白蒼的印象裡,雲霽已經很久沒有出手乾預過什麼王朝興替,人間離亂。
“如果不是你,我乾什麼出手?”雲霽皺眉,此刻的心情頗為不佳。白蒼在小瀛洲與她說過不少的話,她也不想要這隻長生鳥死在狗嘴裡。
白蒼似是挑釁般,一指李驚風,道:“鷹衛隊追的是他,不是我。”
雲霽不理他。自顧自往前走。
白蒼追著她,又道:“你不如低頭看看?我猜狐七哥已經死了,不然怎麼紅線被扯了,都沒有反應?西邊已經立了新的仙人廟觀,你不想再立一個?你看現在的大周蠻不講理,你不想救蒼生於水火中?”
白相師曾說,立廟後成仙,有些要千萬人供奉,有的隻需一二人……那雲霽的廟觀在哪裡?又是誰人而建?跟在後邊的李驚風想。
雲霽頓住了,她回頭,原先眸中的笑意全部消失了,隻餘下一片冰冷:“白蒼,誰規定的神仙要救世?連‘神仙’的名號都是旁人賦予的。”
“你無需對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難道不是出於私心?”
白蒼臉上的笑凝固住了。
他扯過李驚風,聲音尖銳:“那你帶著他,就會有無數的麻煩!”
“你要不要跟我走?聊蒼之後,人皇正統,我送你步步登頂高升,手摘日月星辰!”他扭頭對李驚風道。
若是原先,李驚風會斷然拒絕。
可是他盯著這位“白相師”的眼睛,裡麵倒映著的那張臉,仿佛不是自己的,是年歲裡另一個與他長得差不多的人。
他又想到先前雲霽毫不在意地答應白相師“換個同李驚風差不多的人過來”。
他無措轉頭,看向雲霽。
雲霽眸光低垂,原沒有先前熱絡了,赤緹許是看出她心情不好,也憋著不講其他的,拉著這位神仙講些俏皮話。
察覺到李驚風看來,雲霽淡淡道:“萬事由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