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由本心……?
可是李驚風的本心,就拴在雲霽的身上。
不是他願不願意走,是雲霽想不想他離開。畢竟鷹衛隊盯上李驚風,他就隻能給雲霽惹來無儘的麻煩。
可此般回答,似確實論證了一點,他在雲霽心上,還是“可有可無”,隨他自己去。
宋綠水似看出李驚風的猶豫糾結,他道:“棹紗鎮二十裡外的客棧有我們的暗樁,不如先略作休息吧。”
客棧裡邊都是少將軍的人,店小二送來了熱水與茶點之後,就靜默退出了,怕打攪了雲霽。
疏漏間春光盎然,鷹衛隊大部分人已經撤走,隻留下少許人帶著長弓短劍,巡視著街道。
紅線廟惹出的動靜不算大,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還不如鷹衛隊殺死了一個小孩兒引起的民怨大。
她百無聊賴,撐外窗戶,讓客棧二樓窗下攀附的藤蔓結出一朵又一朵的花兒來。
管了人世的事情,就會有更多的訴求接踵而至,全天下的人都要你這一位“神仙”替他們解難紓困,立起廟宇,倘若不去做,那就要被痛罵“天地不仁,神仙以我為芻狗”。
倘若是村口的黃狗難產,雲霽倒是樂意出手,但其他的。雲霽不想管。
她生自小瀛洲,沒有凡塵牽累,也不和彆的仙一般有兼濟蒼生之心。
她又想到李驚風。
小少年跟了她八年,長成了清俊的男子。若他不願意離開,雲霽也做不出說“你是個麻煩”這樣的事情。
沉思之時,李驚風來了。
雲霽在聽到那一聲“阿霽”後轉頭。
他沐浴了,換了件乾淨的暗紅色棉麻袍子,未乾的黑發如烏墨纏繞在他脖頸間,前邊的鬢發略略遮擋住兩側眼簾,此刻正站在門外看著她。
李驚風往日高束馬尾,衣裳也都是深青墨黑,不似今日色彩鮮明,配合他一雙睡鳳眼,雲霽總覺得此刻李驚風略帶些妖異。
“阿霽,今日你還沒有同我講過幾句話。同我講些話吧。”李驚風道。
雲霽皺眉,回想今日到底發生了哪些事,她見著了故人宋青山,拿到了亢龍刀,李驚風無緣無故暈了一回。
而後就是鷹衛隊帶著十齋犬圍紅線廟,的確是沒有講太多。
她道:“之前我隻和你一塊走,所以和你講的話才會多些。”
現在有個古靈精怪的赤緹跟著喋喋不休,又招惹上烏拉一大幫人,她同一人說的話,自然就少了。
難道雲霽每天要說的就這幾句,人一多,分給李驚風的就少了麼?
李驚風少時會拉著小神仙絮絮叨叨,雲霽不常主動說話,往往是他講一句,雲霽應一句,後來他又怕雲霽嫌煩,便很少要雲霽“同他講些話”了。
他此刻忍不住道:“阿霽,倘若我說,我想要你不論什麼時候,都與我講很多話呢?”
講不會和赤緹講,不會和亢龍刀講,也不會和以前所有人講的話。
雲霽疑惑偏頭。
李驚風講完便覺失言。他將客棧的窗戶全部支開。
暮雲卷儘,煙樹微茫,金光渡過紮著雙鬟的小神仙。
那些往日積壓在心裡的,似隨著日暮西山後的遠飛的鷂雀一同出來了。
他一時衝動,又好像是受了蠱惑,道:“阿霽,你心裡到底有沒有過李驚風?”
他講出第一句,就覺得失了言,他語速隻得越來越快,在雲霽之前開口講完:“駕車趕馬,裁衣束發,是隻願意李驚風做,還是說換彆的人也可以?我是不是獨一無二的?”
“阿霽,以往像亢龍刀那樣的俠客人傑,王公貴族,你喜歡麼?你喜歡他們多一點,還是現在的李驚風多一點?”
他講到此處時,話語已經有些顫抖:“為什麼我不行?阿霽,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一有旁人,你就看旁人,你隻有無人可看的時候看我!”
聽到這兒,雲霽大概明白了。
李驚風應當是聽到了她與白相師的對話,她側過身,問:“你要我怎麼喜歡你?”
對於她來說,與她八年同行,也不過是薤上露極快蒸發於天地間,等她回到小瀛洲,興許已經忘了李驚風姓名。
雲霽抬手,輕撫李驚風的臉,蹙眉道:“幾十年後,以前的,現在的,我都忘了。李驚風,莫要著相。”
李驚風低頭,雲霽已經比他略矮了,做此動作已經不再像是對著弟弟,更像是情人之間。
她不再開玩笑般叫他二牛,而是叫他“李驚風”。
雲霽似乎剝去了她遊走人間時拿的那一副嬌俏靈性的少女皮囊,露出小瀛洲神仙內裡那副漠然。
李驚風沉默了。
他半邊身子倚靠窗邊,融化在了融融金光中。另一半挨著雲霽,似乎挨著她才可以化為實體。
雲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她有無數無數的人,可是李驚風隻有這二十一年,二十一年裡還有八年都是雲霽。
他輕輕蹭著雲霽的頸窩,閉眼道:“阿霽,今天是我生辰,讓我靠一會吧。”
雲霽不動,也沒有應答,片刻後,她又聽到李驚風問:“阿霽,我是不是招惹麻煩了?”
雲霽沒回答,李驚風像一隻大貓黏在她肩上,沒過多久肩膀就酸了。確實是個麻煩。
李驚風又問:“阿霽,究竟我要怎麼樣你會喜歡我?”